“有钱无钱,回家过年”,一到腊月,在外务工的村里人的心情便会无缘无故地好很多,有事没事就不自觉地在心里盘算着回家过年的事。
腊月二十前后,在外待了整整一年的村里人都迫不及待、陆陆续续地往回赶了,年轻人大多开着自己心爱的小车,车厢装得满满的,年长一些、不开车的人则背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坐火车,转大巴,村庄里的一场年度盛宴即将铺开。
这些年来,刚成年的年轻人、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五六十岁甚至更年长些的老年人,绝大多数都选择了放弃农田,背井离乡在外地的城里打拼,和常年守在家里相比,这更容易多挣一些小钱,养家糊口,过日子。
在外务工的生活,大多并不尽如人意。打工的日子一直很苦很累,物质生活上省吃俭用,精神生活上几乎空白荒芜,但大家都放在心里,没有人会轻易说出来。回到村子里,大家见面了,寒暄拉呱,脸上总是洋溢着轻松与快乐,一副这一年过得挺满足的样子。
村子里平日里人很少,少得可怜。孤独、年迈、多病的老人们早就在盘算着日子,期盼着年关的到来,期盼着儿女们带着久日不见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们回来团聚。
村子里的水泥路已经四通八达,弯弯曲曲地缠绕在村子中间,在外面挣到钱的年轻人回来时愿意再花一些钱,将水泥主路延伸铺设至自家门口,让出行更为方便,用乡亲们的话说,“下雨天不让脚沾到泥巴”。
这些天,大家口袋里都装上了好一点的香烟,遇到熟人的时候,远远地就掏出来递上一支,平日里抽的五六块一包的烟暂时不见了踪影。
这些天,几乎家家门口的水泥地上都停着小车。各种型号、各种颜色的小车,是在外务工的人们从全国各地不辞劳苦开回来的,一方面,那是如今改善出行条件必需的交通工具,另一方面,也是这些年辛勤劳动的成果和对自己的犒赏,另外,嘴上不说,暗地里也是展现与炫耀的重要资本。
有了水泥路,有了小车,出门很方便,春节前后,闲着没事,村里人一溜烟就跑到镇上去了,身上有些钱了,买起东西来也舍得,看中了就买,不用瞻前顾后,甚至不用讨价还价,和平时比起来,年关时候的钱好像就不是钱似的。小镇在村子十里之外,二十年前,村里人可是一年到头也难得去镇上几回。
年夜饭大家都吃得很撑,喝得很晕,这是一年当中家里吃得最丰盛、过得最热闹的一天。几小时后,大年初一零时前的开门炮一年比一年大了,小村里的烟花也比往年多了起来。这一晚,大家尽情地吃喝玩乐,这是村庄年度盛宴的高潮。
连续不断的鞭炮烟花声震耳欲聋,也惊天动地,将猫儿、狗儿吓得门前屋后乱窜,找不到躲藏的地方,孩子们也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花了几百块钱就听得一阵响声,但辞旧迎新是件大事,大家愿意花这个钱,图个喜庆与吉祥,盼望着新的一年里日子越来越红火。
吃饭,喝酒,打牌,聊天,家家很热闹。夜幕降临了,外面烟花四起,家里灯火通明,马路上一夜灯光,村子里也像小城小镇一样,少了黑暗,多了光明。平日里,老人留守在家的时候,只舍得开一盏低瓦数的小灯,郁郁葱葱的树丛中,发出的微弱的灯光忽隐忽现,像鬼火似的。
大年初一,村子里大人小孩成群结队,相互串门,寒暄问好。之后几天的亲戚间的拜年,将村庄的这场盛宴推向新的高潮。烟、酒、糕、糖,一样都不能少,晚辈给长辈拜年,还会带上两斤半的肉,这是多年传下来的习俗,暖春天气,肉从这家拎到那家,又从那家拎到这家,都有了一点臭烘烘的气味。亲人们聚到一起,一年到头难得见这一回,自然不醉不休。
平日里的村庄实在是太寂寞了,只有静止的人家与葱郁的树木。春节前后的这几日,在村子里闲逛时,能看到一些扎堆在门口一起晒太阳、闲聊的人了,也能看到一些追逐打闹、嬉戏欢笑的孩子们。他们的欢声笑语,给寂寞许久的村庄增添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没有不散的筵席,过了正月初七八,村里人又陆陆续续收拾好行囊,自觉地往外走了,既依依不舍,又迫不及待。
曲终人散去,村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留下来的老人们与陪伴老人们的小猫小狗,是村庄常年忠实的守护者。
一分繁华,九分落寞。短暂的盛宴之后,又将是一年的孤独,孤独的游子,孤独的老人,孤独的村庄。一年的时光,很快,但等待,又是无比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