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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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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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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零

在我童年的时候,只有村部的旁边有一个小卖部,成了数十个庄子的“销售中心”,食盐、红糖、煤油都从这里购得。除此之外,各个庄子上都没有买东西的地方。与此同时,乡间出现了一种我们管他叫“卖零”的生意人。他们挑着两只上面装有透明玻璃的箱子,手里头拿着一只小小的拨浪鼓,一边慢慢地走,一边摇着小鼓,一边大声地吆喝着。形象一点说,这便是当时乡间的“流动超市”吧。

他们不是我们本村子里的人,口音也不完全一样,我们和他们也不熟识,应该是从外乡走过来的。在那个年代,他们脑子灵活,思想解放前卫,颇有经商意识,又能吃苦耐劳,实在是难能可贵。

箱子里装的都是些针头线脑的零碎的东西,但品种与花样很多,而且都很实用,像女人扎辫子的头绳、橡皮筋,男人爱抽的香烟、喜欢的烟斗,小孩子们玩的火药、玻璃球,以及家里做衣服做鞋的纽扣、拉锁、针线,还有各种糖果与小零食。对于农家人来说,这近乎是应有尽有了,而且有些东西连村子里的小卖部都买不到。

除了用钱买之外,也可以拿东西换东西,鸡胗皮换针,牙膏皮换头绳,乌龟壳换毛线,头毛辫子换肥皂,都是可以的。


我很喜欢听这“朴楞楞,朴楞楞……”的鼓声,也很喜欢听这“卖零的了哟,卖零的了哟……”的吆喝声,他们不是天天都来村子里,有时候很多天也不来一回,所以他们成了庄子上很稀罕的“客人”。

对于童年的我们来说,那两只神秘的箱子简直就是世间的宝藏,充满着无穷的诱惑,里面的零食与玩具,隔着玻璃看一看,摸一摸,也能解点心里头的馋。我拿来母亲给的藏在家里抽屉里的几分钱,忍住嘴馋,买一张纸的火药,上面有几十粒。我们自己做了鸡毛枪、链条枪,听着那一声声的枪响,是我们最兴奋的时刻。

卖零的人很好,他也很喜欢我们这些活跃的孩子,我们有时不买东西,就想摇摇他手中的小鼓,他也会慷慨地给我们摇几下,让我们过足了瘾。

然后,我们龇牙咧嘴地傻笑,跟在他后面跑。有人喊着要买东西,他就停住了,我们就围着他转,一直到他离开庄子走远了,我们才回来,还不忘在庄子里扯着嗓子学着他叫唤:“卖零的了哟,卖零的了哟……”那时候,快乐得都不知道时光是怎么过去的。


我到外地上高中之后,除了寒暑假,很少在家里待,也就很少见到卖零的了。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再也没有来过庄子上了。也许一些事物的消逝,总是悄悄的,让人不知不觉,猛然想起他们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现在,每个庄子上都有小超市,货物也很齐全,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农家离不开的化肥、农药、种子,啥都有。庄子上的人很少,大多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不回来,听母亲说,超市的生意也不太好。

那天在老家,我问母亲:“现在还有人挑东西到庄子上来卖吗?”母亲说:“有时也还有啊,但很少了,现在不用挑了,骑电动三轮车,有卖豆腐、千张、茶干的,有卖西瓜的,也有卖鱼、卖菜的。”母亲指着桌子上碗里的几块新鲜的豆腐对我说:“你看这豆腐不就是早上我听到有人在塘边叫卖,我去买的吗?”

我从小就喜欢吃豆制品,在儿时生活贫苦的时候,一块豆腐或者几块茶干,便成为餐桌上的好菜。为了改善我们的生活,母亲经常大清早起来,站在厨房门口,竖着耳朵注意听,生怕没听见挑担子的人的吆喝而没有买到。母亲知道我要回来,所以早上又特地买了些豆腐。


直到今天,我依然很喜欢吃豆制品,除了豆制品自身的营养与美味之外,也许我是个很念旧的人吧。母亲这句平常的话,又让我浮想起很多很多过去很久却难忘的画面。

现在,我离乡村远了,很久没有听到这各种各样的吆喝声了。它们是乡村文化的种种印记,也是时光留在乡村的点点痕迹,虽然我听不到了,但它们依然还留在那里。

我想,如果有一天清晨,我从乡村的睡梦中醒来,猛然听见这一声声熟悉、古朴的吆喝声,刹那间它们划破宁静的村庄,我想我会感到激动而快乐的,这份快乐里,既有童年时美好的记忆,也有当下的满足与幸福。

村庄在发展,很多东西在发展中将渐渐地销声匿迹,并与我们渐行渐远,但我们依然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它们。慢慢地,它们便在我们心中,成为了一份厚重的记忆,就像那些萦绕在村子里的、持续而简单的吆喝声:“卖零的了哟,卖零的了哟……”“卖豆腐、千张、茶干哟,卖豆腐、千张、茶干哟……”“磨剪子戗菜刀哟,磨剪子戗菜刀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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