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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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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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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岁钱

吃过简约的年夜饭,简单收拾好之后,母亲便开始煮制茶叶蛋了,这是自我记事以来多年未变的除夕之夜一定会做的一件事情。

在枞阳老家,茶叶蛋不叫“茶叶蛋”,这似乎太文雅了,纯朴的农家人一直叫“炆蛋”,上了年纪的人也形象地称呼它为“元宝”。大年初一的早上,大人小孩,吃的必定是鸡汤或者鸭汤挂面,再加上一两个炆蛋,胃口好的人,会吃上三五个,甚至七八个。

制作炆蛋很简单,将几十个近期收集的农家土鸡蛋煮熟,用冷水浸泡一下,剥去蛋壳,再将鸡蛋放进锅里,加水淹没鸡蛋,添一小把茶叶和少许食盐,再放上几颗八角也可,没有也无所谓,大火烧开后,用木柴的余火焖上个把小时,色泽诱人、清香可口的炆蛋就做好了。过程越是简单,越能呈现出好食材地道本真的滋味。

在余火焖制的时候,我和母亲坐在暖和的灶台洞口边闲聊,聊过去的岁月,聊过去的人事,聊过去的年是怎样过的。这期间,我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塞进母亲的口袋里,说是“压岁钱”。母亲颇为高兴地说:“不用的,我还有钱花,前几天将今年的农田补贴和养老保险取回来了,一共有三四千呢。”我说:“那不一样,压岁钱可以压岁啊。”


在老家,给孩子们发压岁钱是过年中最重要的习俗之一。吃完年夜饭后,长辈们会把事先准备好的压岁钱逐一发给晚辈们,据说这样便可以压住邪祟。“祟”是古时候的一种小妖,传说一到大年夜里就会出来害人,孩子们最容易受到惊吓,用红纸包几枚铜钱放在孩子身上或者枕头边,就可以镇住邪气。后来,因“祟”与“岁”谐音,慢慢地就演变为给孩子们“压岁钱”的传统习俗了,孩子们得到了压岁钱,就可以压祟驱邪,平平安安地度过一岁。

也许世间根本没有那个喜欢在除夕夜里跑出来害人的小妖怪,但流传下来的给压岁钱的习俗,却永远彰显着长辈对孩子们深深的关爱与殷切的祝福。辟邪驱鬼,保佑平安,这习俗文化中蕴含的情感寓意,始终有着无限的魅力与价值。

还记得小时候,每年的除夕之夜,吃过晚饭,母亲都少不了给我们压岁钱,从一毛两毛,到一块两块,从五块十块,到几十上百块,就这样,我们便慢慢地、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了。长大之后,我再也不怕那个出来害人的“祟”了。

上个世纪80年代,农家里的几块钱也是极其难得的。所以,母亲每年大年夜里很爽快地给我们的压岁钱,真的只是让我们高高兴兴地放在口袋里压上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收了回去,一分也不留,说是替我们“好好保管着”,以免我们出门疯玩的时候弄丢了。就这样,保管了一整年。

口袋里再一次装着“一大笔”看似属于自己的钱,那是一年后的又一个除夕之夜了,因为这一夜,那个叫“祟”的、平时从来不出来的小妖怪们又要跑出来害人了。长辈们像是很害怕它们,孩子们没头没脑的,似乎一点也不怕。


时光过得很快,就这样,一年接着一年。我离开故乡的这些岁月里,日子越过越新,母亲却在故乡里渐渐地老了。这些年来,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我总会选择回老家过大年。年夜饭之后,我也总会给母亲发压岁钱,一是按照家乡的习俗,辟邪驱鬼,保佑平安;二是我想压住岁月,让母亲不再这般苍老下去。

我宁可选择相信有那个喜欢在大年夜出来兴风作浪的“祟”,只要给了压岁钱,母亲就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度过一岁;同时,我也想当然地赋予它新的寓意,我选择相信这个仪式般的习俗真的能压住岁月,让母亲苍老的进程来得缓慢一些。

所以当母亲推辞不要的时候,我便强调说这钱不一样,可以压岁的。母亲也没多说什么,我们又闲聊了很多过去的人和事,有些景象,仿佛还在眼前。

我们看了春晚,放了开门炮,母亲就装着压岁钱上楼休息去了。


过完短暂的春节假期,我便装满了母亲为我准备的农家土特产回到省城。当我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母亲在电话里说:“你给的压岁钱我放在你的挎包里了,明给又怕你不要,你记得回头收一下啊。”

我颇为吃惊,责怪地说母亲:“你怎么偷偷放到我包里呢,身上有点余钱,你想买点啥就可以买点啥啊。”母亲说:“有的,有的,再说,家里有肉有菜,也没什么要买的。农村不像你们城里,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一根白菜都要花钱买。”

我继续说母亲:“家里放一点钱,要用的时候也方便些啊。”母亲仍然搪塞我说:“暂时还有的,要的时候我再跟你说,钱放在家里,出门还不放心呢。”

我无法再多说些什么,那一刻,语言是多么的苍白。我匆匆挂了电话,一时怅然若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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