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铁皮屋顶和瓶瓶罐罐

老家的房子是个两层的砖混结构建筑，是上世纪90年代后期父亲找人建的，灰水泥地坪，白水泥墙面。房子底下两间，一间是客厅，一间是卧室，紧贴着客厅另外一面，又单独砌了一间低矮的厨房。客厅后部有一个楼梯，可以上到楼上的一间小卧室和一个大阳台。

由于时间久远，两年前，未做任何防水处理的大阳台开始漏水了，先是一处两处，到后来，漏水的地方越来越多，尤其一到下大雨的时候，就出现了“外面大雨，里面小雨”的现象。

每逢雨天，母亲就将家里的盆和桶拿出来，放到地上、床上、桌子上、灶台上到处接水，还得留意，要及时将快接满的水端出去倒掉，以免满了溢出来。

后来，漏水的地方太多了，母亲实在烦不胜烦，没等得及我回去处理的时候，就花了三千块钱，请人用铁皮从楼上小卧室的屋檐处到阳台的护栏上做了一个斜面的屋顶，这下子彻底解决了漏水问题。可惜的是，好好的大阳台只能弓着腰才能进去了，而且只能进去一小部分。

那天回去，我看到了新做的铁皮屋顶，就问起母亲，母亲很高兴地说，这下好了，不管怎么下雨，再也不漏水了。

粗糙的铁皮屋顶确实有点丑陋，废弃了一个大阳台更是可惜，但我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是母亲费了很大的心思找人搞好的，而且对于她来说，三千块钱不是小数目，也算是解决了让她头疼的问题。再说，我自己都没有上心，哪还有资格多说什么呢？

当母亲陪我上楼看看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当时我要在家的话，我就让人家做一个阳光玻璃房了，钢架结构，三面玻璃，很漂亮的。母亲说，那得要多少钱啊，要那么漂亮干嘛呢？

我说，这样家里就可以多出一间房。母亲说，你们又不回来住，我一个人要那么多房间干嘛？以前你父亲在世的时候，还有你们兄妹俩，我们四个人一起住，也没有现在房子多。

我说，到冬天的时候，你也可以到阳台上来坐着躺椅晒太阳啊，那多舒服啊！母亲说，还冬天躺着躺椅晒太阳？门前屋后那么大场子，哪里不能晒太阳啊？

看来我们“无法”交流。我半开玩笑、半真实地对母亲说，等我以后回来住，我就找人重新搞成阳光房。母亲也半开玩笑地说，好啊，等你以后回来时你搞。

我知道母亲认定我是不会回来住的，但我脑子里却在想象着，冬日的午后，我在这间阳光房里，泡着一杯红茶，热气在透亮的阳光下清晰可见，我惬意地躺在椅子上，温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周围特别安静。房里还有一张书桌，地面上还有一张大床，我在里面自由地思考，安心地休息。

母亲说，小心别碰了头啊。我这才清醒过来，但我不是在做梦，这个情景会出现的。

母亲在阳台上堆了很多杂物，还有很多瓶瓶罐罐，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我说，不要的都扔掉吧，占地方！母亲说，都有用呢。

下楼的时候，我发现楼梯的每一级台阶上也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有些是透明的塑料桶，里面装着大米、玉米屑、黑芝麻，还有菜籽油、腌豆角、辣椒酱。

楼下的几间房子的边边角角处，也被母亲堆满了东西。这些“瓶瓶罐罐”都是母亲的“宝贝”，是让母亲安心的“小仓库”。

那天，我在开车回合肥的路上，一个人听着车内的音乐，我把音量开得很大很大。我把赵雷的歌曲《画》设置为单曲循环，听了足有一二十遍。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

为冷清的房子画上一扇大窗

再画上一张床

画一个姑娘陪着我

再画个花边的被窝

画上灶炉与柴火

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

画一群鸟儿围着我

再画上绿岭和青坡

画上宁静与祥和

雨点儿在稻田上飘落

画上有你能用手触到的彩虹

画中有我决定不灭的星空

画上弯曲无尽平坦的小路

尽头的人家梦已入

画上母亲安详的姿势

还有橡皮能擦去的争执

画上四季都不愁的粮食

悠闲的人从没心事

我很喜欢这首歌。赵雷有一支画笔，能为他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和赵雷一样，母亲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用她满意的铁皮屋顶和屋顶下的瓶瓶罐罐，填满她孤单、清贫的田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