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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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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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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村庄

老家枞阳有一个待人接物的风俗,在遇上熟人的时候,会利索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主动递上一支,家里来了客人,会快速地泡上一杯茶端在面前,我把这些通俗地总结为一句话,叫“来人一杯茶,见人一支烟”。所以,虽然我不抽烟,但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在口袋里揣上一包烟。

进了村口之后,遇上一个成年的男人,我会停下车来,主动上前,打个招呼,并递上一支烟。抽烟不是个健康的行为,但我发现这确实又是个融洽关系的最通俗的方式,即便遇上少数不抽烟的人,也是有作用的,人家绝对不会怪罪于你的。

在我看来,我在这里遇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有足够的资格代表着家乡,他们在这里土生土长,乡音未变,习性不改。

这几年,我回老家比较频繁。我渐渐地发现了一个细微的变化:每次回去新拆开完整的一包烟,递出去的越来越少,而剩下的自然越来越多。尤其最近几次回去,我也和往常一样,习惯于在庄子上溜一圈,但烟只递出了一两支。

前天我又回了趟老家,这次,一支烟都没有散去。庄子上的人家,很多都是大门紧锁的,少数一些人到田间干活去了,更多的人到很远的城市里务工去了,留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

在庄子上溜一圈回到家里,我从口袋里掏出烟,放在桌子上,看着这包完整的烟,我突然有着一丝淡淡的失落之感。


有一次,我在村子里遛弯时碰上一位长辈,我上前递上一支烟,点上火后,我们就站在那里闲聊了起来。

我感慨地说,现在留在家里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长辈说,以后还少呢,你看现在的小孩子谁在家里待,家里就是我们这些干不动事的老头老奶们了,我们啦,已经上了年纪,过过也要走了。

经长辈这么一说,我更加意识到了,村子里平常真的很难见到一个小孩。

我对长辈说,现在村子里建设也好了,路也修通了,家家新楼房也都盖了,但还是留不住人。长辈说,在家里,饭是有的吃,但没钱花啊,在外头,一天好歹也能挣个一百多,现在越来越没有人愿意待在家里种田喽,只有过年那几天,村子里才热闹上一阵子。

这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年轻一点的人少有乐意在家种田的,只有到年关的时候,他们才带着孩子从四面八方回到村子里,陪老人们过个年,过了正月初五六,他们又迅速地走了,年迈的老人们也都渐渐地适应这样的生活了。


见长辈一支烟快抽完了,我又递上一支。长辈又接着说,你们小的时候,那时家家都守着一亩三分地,你们在门口上学,大人们都在家里干活,日子虽然穷酸,但一天三顿饭,还热闹得很。现在生活不愁了,但反而不讲究了,有的一个老人在家的,有时吃一顿饭管一天!

我频频地点着头,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我们又聊到了新农村建设,长辈说,新农村建设是好啊,但再好没人待也是白搭啊,再过十年、二十年,庄子上恐怕没几个人喽。

我认同长辈的观点,他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我想,一个没有人、没有烟火的地方,还能叫“村庄”吗?

如今,村庄建设越来越好,马路也宽阔了起来,但村庄的人却越来越少。

庄子上的年轻人,有稳定工作的,大多在工作的城市买了房子定居了,常年在外务工的,多数也在几十里路外的县城买好了房子,这是他们未来的“家”,而他们的孩子将来住在何处,是个不定数,只是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不会回到这个村庄了。


“来人一杯茶,见人一支烟”,我挺怀念这儿时的生活。当我坐在家里无需泡茶的时候,当我在庄子上溜达一圈一支烟都散不出来的时候,我多少是有些忧心的。

唐代诗人贺知章在《回乡偶书》中写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诗人感叹在风华正茂时离开家园,回到家时已是两鬓苍苍,家乡的孩子们都不认识他,把他当成外来之客了。

我非常理解这份焦灼的情感。时光易逝,世事沧桑,面对着熟悉事物的消逝,谁又能无动于衷而丝毫不伤怀呢?

我能做的是,我会常常回到这个村庄,我依然会随身带上一包烟,我依然对这里抱着美好的愿望。

我希望这里老人很多,年轻人很多,孩子也很多。我希望这里风调雨顺,人声鼎沸,鸡鸣狗叫。我希望看到有人在田间锄草,有人在河边洗衣裳,一切是那么忙碌而又闲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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