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苏长兵的头像

苏长兵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5/05
分享

黑芝麻糊


很多年前,老家的一片片稻田里,种植的大多是籼稻与粳稻,相比之下,糯稻种得很少。

在农家,糯米主要用在几个地方。一是过年时磨成淀粉做汤圆,家家都要做这充满年味的美食;二是做炒米,饿了抓一把就吃,或者用开水泡一泡,马上就可以填饱肚子,偶尔用鸡汤泡,味道更好;三是做黑芝麻糊,农忙时能补充营养的好东西。

记得每年一到春耕农忙时候,外婆就会做一些黑芝麻糊。我们住得离外婆家很近,外婆会喊母亲回来,一起将上一年储存起来的糯米淘干净,在大铁锅中炒至微黄色,然后抓几把藏在布袋子里、挂在墙上的黑芝麻洗干净,炒熟炒香,最后将炒好的糯米和芝麻一起用石磨子磨成粉,装到一个大陶罐子里密封起来。所以在老家,我们一直通俗地管它叫“炒粉”。

从田间地头干活回来,家里的饭菜还没做好,这时,便可以弄几勺子炒粉,加一点糖,用开水和一和,稀一点稠一点,都可以,黑亮黑亮的,又香又甜。

外公喜欢用红糖干拌炒粉,直接嚼着吃,外公说,这样更香更甜,吃起来更有味。一开始,我总觉得这样难以下咽,噎得慌,慢慢地我发现这种吃法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尝到甜头之后,黑芝麻糊对于我,便有了冲泡和干吃两种惯常吃法了。其实还有一种,那就是喝稀饭时,舀两勺放到稀饭里搅一搅,吃起来也很香。

外婆家磨的黑芝麻糊,外公吃得多,我吃得多,外婆自己很少吃。长大了我才知道,外婆是舍不得吃啊。

外婆常在我和外公面前说:“每天嚼把黑芝麻,活到百岁无白发。”事实上,在我的印象中,外婆的头发是花白的,外公的头发也是花白的,只有我的头发一直是乌溜溜的。

小时候,因为父亲母亲要去田间忙农活,顾不了我,所以我在外婆家住得多。寒冷天的早晨,我常常从一碗又香又甜的黑芝麻糊开始。我坐在被窝里,外婆把用米汤冲好的黑芝麻糊端到床边,递给我说:“把眼睛揉揉,碗端稳了,别泼床上了啊!”我喝完一碗芝麻糊后,才心满意足地穿衣下床。

小时候的日子很清贫,但是我们在百般呵护下,生活过得不算太苦。浓浓的黑芝麻糊,留给我的,尽是温暖的记忆。

我在外婆家吃的最后一碗黑芝麻糊是什么时候、什么景象,我已经无从记忆了,但都一并融于生命成长的暖流之中。

后来,母亲也和外婆一样,每年都要磨几回黑芝麻糊。母亲说:“黑芝麻是润肺的,吃了不咳嗽,是好东西。”所以那些年头,我们一有感冒咳嗽症状的时候,母亲就给我们冲芝麻糊喝,早上一碗,晚上一碗,仿佛这是灵丹妙药。

我到外地读高中住校那几年,每次回来补给,母亲都会给我准备一大袋子刚刚磨好的黑芝麻糊,从袋子外面摸上去还能感受到热度。母亲说:“你下晚自习回来,饿了就冲一杯喝,多好啊。”其实母亲并不知道,那时候学校里面的生活远没有家里方便,常常窘迫得连杯热水都没有,幸亏我小时候跟外公学会了干嚼着吃呢。

工作之后,母亲还常常给我磨点黑芝麻糊,用铁罐子装好,回城时让我带着。现在,因为吃的东西太多了,所以这黑芝麻糊也没有当年那么稀罕了,常常一满罐子搁在那里,从年头放到年尾,最后生了虫子。只是母亲还停留在当年的印象之中,每次给我黑芝麻糊时,母亲还不忘说:“俗话说,芝麻绿豆糕,吃了不长包。”

母亲现在每年还在田埂上种一些黑芝麻,糯稻不种了,小姨会给一些糯米。这些都是农家的绿色食品,确实是好东西呢;爱吃和不爱吃,我在心里自然都欢喜着。

还清晰地记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南方黑芝麻糊”的那则电视广告,那时我才十多岁。

江南小镇一条麻石小巷子里,温暖的橘色灯光摇曳着,巷子深处传来了悠长的“黑——芝麻糊哎——”的叫卖声,一个穿着布衫、戴着棉帽的童真少年推门笑着探出头来,眼中充满着渴望。当挑着小担、和蔼可亲的大婶把一大勺浓稠的黑芝麻糊从木桶舀向碗里,少年不停地搓手,舔唇,抿嘴,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吃完黑芝麻糊,少年意犹未尽地舔着碗,引得一旁碾磨芝麻的小女孩掩嘴窃笑;少年依然忘我地舔着碗边上的黑芝麻糊,慈祥的大婶又给他的碗里添了一勺。

也许,那个少年就是曾经的我。我也曾在一股股浓香中,体会着一缕缕温暖。正是这一缕缕温暖,伴随着我在清苦的岁月里,健康地成长。

直至今天,我依然记得那一碗碗香甜可口的黑芝麻糊,记得慈祥的外婆,记得母亲的爱,记得生命中无数美好的温情。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