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亲戚

春节假期，我和往年一样回到农村老家，这是离开老家到城里生活二三十年来不变的安排，一来是为了陪伴孤单的母亲过团圆年，二来正好利用难得集中的空闲时间走走亲戚。

小时候，从每年的大年初三开始，父亲与母亲就带着我们，按照辈分到外公外婆、舅舅舅母、姨娘姨夫等亲戚家拜年。那时候没车，即便十多里的路，都得步行去。我们每天吃过早饭后就拎着一点礼物去往一家，一路上说笑，乐呵呵的。

到了亲戚家，家长里短地说一番话，热热闹闹地吃过午饭，酒足饭饱之后，还要玩上一阵子，再乐呵呵地走回来。有时，还硬是被亲戚拽下来吃过晚饭才给走；路远的还要被留下来过夜。

那时的物质很匮乏，带去的礼物很少，一条糕，一斤红糖，一袋桂圆干，到长辈家兴许还会带上两斤肉。这些礼物往往都会在各家转来转去，在来来往往之中，糖包都被折腾破了，到后来，一斤变成半斤是常有的事；肉是舍不得及时吃掉的，遇到暖冬之年，都散发出了臭味。

路远的亲戚常常一年里都难得走动一回，正好在新年伊始之时相互看望一下，也以此维护着这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相互走动中，在一桌丰盛的饭菜中，在大人们的推杯换盏中，在孩子们的喧哗欢笑中，浓浓的亲情便延续与鲜活了起来。

很多年过去了，人和事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些年，有了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小轿车，走亲戚也方便了很多。母亲很少再去亲戚家拜年了，而是由我带着孩子去给舅爹、姨爹们拜年。路远的地方我便开着车去，路近一些的地方，我还是想走着路过去，这样还能找到一点儿时“走”亲戚的感觉。

礼物比往昔丰富了很多，但大家都不太在意这些了。过年的时候，家家顿顿吃得都很丰盛，所以也没有了被招待的感受了，也不在乎吃什么了。

大人们例行公事般地喝酒吃饭，从四面八方带回来的孩子们彼此并不熟悉，便少有交流。交通便捷了，生活节奏快了，亲情似乎比往昔平淡了很多。

孩子们这一代人不在这里出生，不在这里长大，没有汲取到这里的营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自然找不到他们生命的源泉，找不到滋养他们生存、生活与生命源源不断的动力，所以他们对这里的一切几乎毫无感情。

生活的节奏还会越来越快，日新月异，但我还是很怀念小时候那些和大人们一起“走亲戚”的慢悠悠的岁月，也很怀念家里来了亲戚而热热闹闹相聚在一起的慢悠悠的时光，享受那些如蜜一般甘甜的亲情，所以我也努力而且不厌其烦地为孩子们创造这样的机会，尽可能地让他们留下些许类似的记忆。

前几天，我们刚从乡下返回城里，小妹打来电话说请我们一家晚上到饭店里聚一下。因为考虑到春节假期大家都吃得太多的缘故，我便拒绝了再去饭店的提议，这既是身体减负，也是避免浪费，但我依然答应晚上我们都到她家里去，让她炒几个素菜，大家聚在一起吃个家常便饭。

我常常揣想，有一天，当我们这一代人也都老去的时候，我们的家乡连同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像走亲戚一样的习俗，也便随之消逝了。　

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某一棵大树上，父辈们是根，我们是大树上的枝丫，孩子们是一片片树叶，彼此血脉相连。走亲戚，便是让血液流动起来，让亲情鲜活起来，让日子和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