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正月是大人们随着一声声“劈劈啪啪”的鞭炮打开大门连接春的气息,是孩子们跟着“嘎吱”的开门声穿着新衣服走出家门“迎春”。
农村人的正月与他们的性格一样,真诚、朴素,又充满浪漫色彩,除了走亲访友,更是有各种活动,如看电影、看大戏、听唱词、舞狮子、舞龙┅┅这些记忆总是深刻地烙在心中。
走马灯
村口阵阵咚咚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孩子们知道“走马灯”的来了,便欢叫着跑出村子;聪明的一早就到“谷场”,占据好位置,等待着马灯队的表演。
表演“马灯”的演员一般是十岁左右的孩子,腰前罩着马头,背后装着马屁股,身穿古装的戏衣,头戴盔甲或是文官的帽子。来到“谷场”,马灯队随着锣鼓声,绕场跑一圈,小演员口中唱着马灯小调,作挥鞭奔马之势,右手挈马缰,左手拿着马鞭奔跑,犹如古时小骑队来村中报捷。表演正式开始,队伍分成二、三队,作马嬉戏状,如马长嘶、饮水、腾空而起、狂奔之势。孩子不懂唱的小调是什么意思,只喜欢热闹。最好笑的是唢呐手,努力鼓起腮帮,瞪圆着双眼,脖子上脑门上青筋袒露,有时对着观众伴着欢快的节奏左摇右摆,惹得大人齐声叫好,孩子们乐得合不上嘴。
十几分钟的表演结束,村里的老人就会送一些年糕、包一个红包给马灯队。马灯队敲着锣鼓离开村子,孩子们总是恋恋不舍送着马灯队走出村口,口含着指头幻想那一天也穿着马灯队的行头“走南闯北”。
红楼梦
农村人的年是朴素的,但也离不开看电影、看戏,而电影一般总是在正月或是节日里才有机会过瘾。
《红楼梦》电影是我十岁那一年的正月初一看的。十岁的孩子是不懂什么爱情的,但是,一声“头上掉下一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把我带进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感情世界。“谷场”上空回荡着电影里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看《地雷战》、《地道战》等战争片的愤怒声、喧哗声,连小贩的叫卖声也停止了。
随着电影的故事情景,我的心境起伏悲哀,看到“葬花”时竟然眼泪潸然而下,一种“怜花”在心中油然而生。林黛玉“焚诗”场景引得我泣不成声;“哭灵”时也 “号啕大哭”,惊动了身边的大人,以为我受了什么委屈,而我只一味的“抽泣”。身边的一位阿公说:这孩子长大了很多情!
瞎子“阿勇”先生
瞎子“阿勇”是我们苍南一带有名的唱词先生。我们村有一年正月请他唱了七天的词。
一到天黑,“嗤嗤”的汽油灯照得大厅光亮光亮。只听见瞎子“阿勇”一声咳嗽,右手拿着敲琴的棒儿,在九弦琴上敲打出浑厚、柔美、响亮清脆的声音,左手腕上挂着由细绳连成的两片自相敲打的竹板,敲出音乐的节奏,而故事里的人物被他唱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听者“无不伸颈侧目,微笑默叹,以为妙绝也”。孩子们虽然只是图一个热闹,但听着天籁般的唱词也是安安静静。难怪父亲问我:孩子,你听懂吗?
孩子听不懂是没有关系的,先生家离我们村很远,他就暂住在隔壁阿公的家里。一到天亮孩子们就到阿公家里,央求先生把前晚唱的词用蛮话讲给我们听,他坐在床上,不厌其烦讲给我们听,善于用轻重缓急的声音和丰富的脸部表情推动故事的情节。那认真的神态,犹如他晚上唱词一样。由此我知道了《三国演义》里的张飞、关羽、刘备,以及《高机与吴三春》、《王十朋》的故事。孩子们常常被先生的故事迷恋得忘记吃饭。先生回去那一天,孩子们还拉着他的手不让走,有几个平时很“硬气”的孩子,竟然哭了。
大人说:“瞎子”阿勇眼睛是瞎地,可心是亮堂堂的。
记忆的正月已经离我很遥远,但它如同残留在家乡的古宅,虽已痕迹斑驳,但沉淀着凝重的背影,如果窥视神秘大院那紧闭的大门,偶尔还能从门的缝隙见到光亮,回到曾经的淳朴的正月的乡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