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听邓丽君唱的《又见炊烟》,总能进入不同的时光,不同的心态,不同的回忆,构建出不同的画面。郭熙《林泉高致》第二篇《画意》:“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音乐何尝不是“无形画”、“有形诗”呢?
音乐的元素连缀成一串,活跃在时空中,记载着光阴的故事。邓丽君的声音如钩,把远去的往事召唤,它回归,它飞着,飞着,逐渐愈逼愈近,而记忆愈来愈远,心灵的路标引导着我回归久远的家园。而美丽的色彩,就在那听的一瞬间铺开。音乐成了承前启后的桥,正如许善长《碧声呤馆谈尘》卷二:“‘音’亦可‘观’。方信聪明无二用。”又如:“月下听寒钟,钟边望明月,是月和钟声,是钟声和月色?”这是耳视,也是叫“耳目内通”。《孟子﹒告子》“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外物。物交物,则引之而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所与我者。”
但是记忆却是在无声中行进,“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笼罩大地……”黄昏啊,本来是神秘的,李商隐的诗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不是感叹黄昏不能久留吗?确实这黄昏如梦,只在人的心头一略而过,留下的是黑暗的夜,但还有淡淡的炊烟,于是隐藏在心底的,已经是在记忆低处的,哦,如同深埋于火山底下的,一切在萌动、一切在复活。儿时傍晚放学回来最喜欢躲在家的后园做作业,夕阳西下,五彩光耀透过树丛、竹林,一下充满了画意,还有归巢的倦鸟在叽叽喳喳地欢歌,伴着微风和偶尔从天空飞过的孤雁孤独的叫声。此时,家里的烟囱里的炊烟袅袅升起,母亲开始做饭了,这是多么美的一幅图景啊!现在想起还是热泪盈眶。猛然记起,某日饿着肚子的女儿听着《又见炊烟》说:我听到炊烟,只得吞口水了,看到炊烟,肯定要流口水了。其实,人某种视觉的反映是雷同的,听觉也何尝不是呢?
邓丽君高音产生共鸣,与人的情绪、色彩自然结合起来,具有夺人心魄的魅力。美丽是在梦中复活,而音乐复活美丽靠是感观。刘峻曰:“鼻有尝音之察,耳有嗅息之神。”邓丽君的声音不但是有气味—“哀响馥”、“鸟声香”,而且有颜色、光亮—“夕阳”、“彩霞”。“香”不但是飘逸的,而且是多彩的、是“诗情”、是“画意”。她歌声是流动的,是圆润如珍珠,五官在这“莺啼燕语”声中,真算得有无相通、彼此相生了。于是勾勒出地不单单是“炊烟”、“夕阳”、“暮色”、“彩霞”,还有“山峦”、“村庄”、“田间小道”、“花色”、“竹林”……其实也就是李商隐《拟意》的“珠串咽歌喉”是说歌声具有珠子的形状,又圆又光滑,给听者展现一幅幅山水画。这山水画是浑然天成的美,如高山飞瀑、潺潺溪流。这美无需你刻意去理解,她是一种顺理成章,毫无斧凿痕迹的美。
歌的美同严羽说的“妙处莹澈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言有尽而意无穷,一唱三叹之音”。空中之音不是乐器弹奏的声音,而是演奏结束后似乎还在空间徘徊的“余韵”是保留心灵里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