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气味

信手打开词典414页，有字：鮒、缚、赙、蝮、覆、馥，有动词、名词、形容词。我喜欢的字是“馥”，组词有“馥馥”形容香气很浓；有“馥郁”形容香气很厚。

钱钟书先生认为“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有体质。”气味是有体质我是相信的，比如“芳气随风结。哀响馥若兰。”“杨花扑帐春云热，龟甲屏风醉眼缬。” “哀响馥若兰”“杨花扑帐春云热”是气味的体质表现。

我相信气味有体质，来自于气味的浓度和厚度。

今天一城秋雨清凉、飘逸。窗外雨淋淋，行人、车辆、树木有声；秋风送雨，气味清新，有树叶、花儿、稻香的味道，有声的落在我的电脑屏幕上。它包裹着的声音和气味如水滴飞溅、展开、惊奇地带来故乡稻花香的场景。

乡村的秋天田野，稻花之香和青蛙鸣叫声是相互配合交集的。气味有稻穗沉甸甸，有蛙声自由歌唱，歌声是有气味的，是稻香；稻香是体质的，有一片稻田和躲在草丛中的青蛙。

气味是变幻的，在青蛙的气息中，有狗尾巴花的味道。狗尾巴花正名叫红蓼，秦观在《满庭芳·红蓼花繁 》唱道：“红蓼花繁，黄芦叶乱，夜深玉露初零。霁天空阔，云淡楚江清。”它是有颜色、形状、触觉、味觉的。

在农村红蓼花开，青蛙高歌，意味着它开始守卫着一季稻谷，从秧苗入田到稻谷丰收。青蛙是痴情的汉子，心甘情愿守护在田野，为天地歌唱、为四季歌唱、为守候歌唱。它们的音韵单调、缺乏色彩，此起彼伏却同滚滚大海的浪涛热烈、真诚。

儿时，家里养了几只鸭子，大人说鸭子喜欢吃小青蛙。孩子顽皮以红蓼做诱饵钓小青蛙，为鸭子觅食。傍晚，腰里捆着着小竹篓，一只手拿着红蓼钓青蛙。青蛙喜欢红蓼，一见到义无反顾地跃起咬住红蓼，这时只要轻轻一提就是一只小青蛙，不用一个小时就能钓小半篓。回家把小青蛙倒到鸭栏里，鸭子那种欢喜是可见的。

诚然，乡村的气味不是单调的，色彩也是多样化的。比如，夜晚飘荡的桂花、栀子花香是冲击嗅觉的，它们以独有的芬香浓度、厚度笼罩乡村伴我入眠。

记得，读小学三年级下半学期的一天，身体感冒，说是感冒还不如为了逃课，装病赖在家里不去上课。突然想起当天有一节音乐课，于是赶忙向学校跑去。学校距离家两公里路途，为了节省时间，奔跑在秋天的田埂上。朝着风琴飞奔而去，如今想来除了音韵节奏之美外，还有特殊的气场在吸引着我。毕竟音乐老师弹琴的动作，和她长发的确迷人。

《诗经.山有扶苏》曰：“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游龙”是红蓼也，几千年前的红蓼至今气味如初。

窗外，秋雨滴树叶、花草、窗台，夹着秋天的气息。我如同一位安详的老翁，回忆乡村的秋雨，回忆着田野里沉甸甸的金黄色稻谷。

耳边响起雨中穿着蓑衣骑在牛背的牧童，吹响牧笛，秋雨在秋风中一片雨雾，短笛悠扬地穿梭在田野稻花香里，停留在柳树叶上，与秋雨一起滑过芭蕉叶，融入到秋天的宇宙中。

一片秋色画中来，自是最美的是稻花香。

我想等待秋阳高照，田野里农民开始忙碌秋收。笑声和稻谷香味肯定满天地的。

也肯定有一个少年奔跑在田野上，与南飞的大雁一起飞翔，寻找南方的温暖；也肯定大雁南飞带来了北方的气息，新的希望“冬天要来了，离春天也就不远了”。

人在异乡，听窗外秋雨，闻到了家乡气息，思乡自古有之。唐.杜牧在《秋浦途中》念叨：

萧萧山路穷秋雨，淅淅溪风一岸蒲。

为问寒沙新到雁，来时还下杜陵无。

每个在异乡途中的人，对“故乡”“亲人”都有相同的情思，只是情绪各异。毕竟在遥远的天边有儿时的乐园，世上有闻香识人，更有闻香思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