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寒露,独自从飞霞路步行去石坦巷,寻找大学时代的记忆。一路上回味着西贝柳斯的《第五交响曲》,这首创作于五十岁的作品,弥漫着作者对人生复杂、隐晦的气息。法国号响起,少了一种少年抑或是青年的冲动,虽然,木管乐器奏起,百鸟歌唱,春天似乎即将来临,但音乐还是沉稳定性的中年人品质。《第五交响曲》已经从《第四交响曲》悲哀、低沉的人生中走出来,多了一份积极向上的心态,足以摆脱孤冷的味道。
孤冷可能为人生态度,经历后的失败更能认清生活,人生如同在北欧的冰天雪地中艰难行走。苦痛可能是肉体,可能是思想,能够向前走就好。
音乐,总是让我找到慰藉的理由。当然,寻求一种温暖记忆也是需要的。走过公园路,少年、青年的印象已经不再回归,所谓的复古也牵强附会。唯有穿过五马街的时候,不知哪一家店里播放舒曼写给克拉拉的第一首情诗《童年情景》,如此自由、天真、欢乐、充满梦幻。钢琴自由奔放容易感染人,特别是舒曼的这首由七个乐章组成的曲子,似乎魔力地引人回忆。
毋庸置疑,我回到了年轻时光记忆。心底深处浮现出石坦巷,石板铺陈的道路,在青砖绿瓦照映下,诗情画意。那里有我的爱情,有听着《水车谣》起舞的伙伴,有我喜欢的先生们,一切皆历历在目。
味蕾记忆最是鲜明的,小巷中有一家猪肠粉店和一家早点店,我是最喜欢去的,粉和早点糯米饭都是一元一碗。现在想起来它的味道最正宗。确实,我的记忆里,最多的是关于石坦巷带来的欢乐和吃,由此少了一份读书的愉悦。
真实地说,玩和吃相对于课堂来说我更喜欢前者,甚至我喜欢窗外的知了的“歌声”,元、明、清文学里的爱情故事是不如窗外知了鸣叫的。尽管年轻帅气的老师,用他的清纯男高音卖力读他在新华书店里买来的教案和文学分析之类的书本,第一点……第二点……第三点……老师音响是有变化的,有情感,是认真的,尽管如此,却也不如窗外知了单音节的歌声。我以为窗外有天籁。
当然,我也喜欢宋代文学、美学、写作课等等,教授们是有水平的。只不过花花世界总比枯燥无味的课堂有趣味,年轻只要当下欢愉。
信河街是忙碌的,车水马龙,站在十字路口望去,恍如隔世,记忆中的石坦巷,已经成了宽阔的大道。眼前的石坦巷,没有曾经的石板路,而是换成了水泥路。街道左边有几处等待拆迁的旧房子,却也不是熟悉的。
记忆,很奇怪,美好是甜的。
深秋的风吹着我的头发,也撩起一股冬天的暖阳。我想起了一个风高夜黑的夜晚。
冬季来临的时候温州人喜欢晒酱油肉、鳗鲞等等。学院的老师也不例外,年关将至要备一些年货的。学院楼上有阳台,是晒酱油肉、鳗鲞的好地方,北风一吹,太阳一照,没几天即可以收成。
阳台也是同学们聊天、休闲的好去处,也是恋人们夜晚约会的地方。那年初冬,学院后勤处一位胖胖的老师在阳台上晒了四条大鳗鲞,长一米五左右,宽有二三十公分,厚有一两公分。鳗鲞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勾起了同学的口水。
夜晚降临,年轻人精力旺盛,睡不着觉,到半夜议论起了阳台上鳗鲞。突发奇想把鳗鲞拿来吃点吧。这个建议很快取得一致同意并进行分工,文哥、冰哥上去偷鳗鲞,我的任务是翻墙出去买酒和取点酱油、醋。
下半夜,寝室楼是很安静的,听到的只有鼾声和风声。几个人轻手轻脚地踏上阳台的楼梯,很顺利地取到两条大鳗鲞。到了寝室才想起这么大的鳗鲞怎么烧了吃。人多思路宽阔,用剪刀把鳗鲞剪成小块,放在烧的快水壶里煮。
我以飞毛腿的速度从宿舍北门的铁门翻出去购置酒和调料。回来遇到值班老师,问我,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说,肚子饿了,吃点心。可能是夜深,老师问了一两句也就放行。但是,我的心脏跳动他肯定听到。
到寝室鳗鲞已经烧熟,我的天哪,至此后,所有的鳗鲞味道,不如那个夜晚味道鲜美。
第二天早餐,听到餐厅外传来,一个女高音用温州话在咆哮:“鳗鲞给人偷了,哪个狗生的偷了我的鳗鲞。”同寝室在偷乐,吃好早餐出餐厅,见到走廊架着一个小黑板,有粉笔字:“谁偷了鳗鲞狗生。”
后来,学院展开调查,大家信誓旦旦没有做坏事。
凌晨来临,回忆的是大学时代的石坦巷,却不知不觉地写到偷鳗鲞的事情,一边写一边笑。
回忆石坦巷的往事却是用偷鳗鲞事情结束。青年时代走过的一条充满烟火味小巷,容颜已经大变,那明媚的阳光倒是能照亮心中最美丽的记忆。
我看到石坦巷深处榕树下的一湾小河,它是通向九山湖的小河,在绿荫下闪烁着春天的绿色,也是唯一让我在卸下黑发的年龄里热泪盈眶的地方。
风儿响起,如同听到李宗盛的《漂洋过海来看你》唱到的:“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忍着不哭泣,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