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克族诗人、作家肉孜·古力巴依的长篇小说《库尔察克》,是倾注他毕生心血的一部历史长篇佳作。作品通过排比历史事件的诸种争议,强调历史事件的细节与分析,并以通俗易懂且不排斥塔吉克族风俗习惯的语言方式来呈现。在缺乏历史资料和文字记载的情况下,作者凭借民间口头文学形式,客观公正且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作品主题思想积极鲜明,爱国主义意味浓重,抒写了一曲忠诚的赞歌,塑造了坚强不屈的库尔察克的传奇人物形象,还涉及到塔吉克族神话传说,以及塔吉克族人民的社会生活、心理特点、道德观念和民族风俗。包括那个时代的塔吉克人吃什么,穿什么,婚礼如何操办、葬礼如何举行,甚至衣服上面有什么图样花纹……这些特殊的生活细节,你唯有在这部小说中才能读到。作品文字朴实,内容丰富,不失为是一部弘扬优秀民族文化,彰显现代文化正能量难得的好书。
库尔察克本名伊达耶特(1785年-1836年)。乾隆末年出生于塔什库尔干北郊的提孜那甫村。他的名字是他爷爷起的。阿尔延爷爷重复着想好了的名字,走过去从老伴怀里接过孙子,充满希望而激动地连喊三声:“你的名字叫伊达耶特,你要孝敬你的父母,热爱你的人民,为你的家乡舍生忘死。”
在迎接塔吉克族人的传统节日肖公巴哈尔节时,人们兴高采烈,有人吹起了鹰笛,有人敲起了手鼓,他们载歌载舞。在一群嬉戏的孩子们的邀请下,伊达耶特和库伊帕热给大家献上了节日的赞歌。这也是他们种下的初恋的种子。
伊达耶特和库伊帕热渐渐长大,他们也感觉到了朦胧的爱情,有一天他们相约在一起。伊达耶特送给库伊帕热信物——一支鹰笛。库伊帕热也拿出送给他的信物——一条绣有山鹰和绿宝石的手帕。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虽然多次离别又多次相逢,历经磨难,但他们始终忠贞不渝,直到最后双双为国殉难。在他与库伊帕热离别的日子,他曾与哈莉达姑娘相遇。哈莉达姑娘悠扬的歌声,令库尔察克神魂迷离。正是这生命,正是这闪光的生活的底片,给他带来了精神的愉悦,哈莉达姑娘对库尔察克非常关心,经常为他洗衣服,照顾他的生活。库尔察克也喜欢她美丽的脸蛋,纯洁的心灵。可是,在冰山前的誓言,像钳子一样夹紧他。一天,克尤木江直接对他说:“你已经是个五品阿奇木伯克,娶两三个妻子也是可以的,你就别折磨自己,把哈莉达姑娘娶上吧。”库尔察克却说,“喜欢、爱情、婚姻,这一切摆在一个人面前,肯定对一个人是有吸引力的。就像洪水泛滥,势不可挡。最终只剩下婚姻的真实感情。我一生爱库伊帕热,这是发过誓愿的。这是海枯石烂永不变的誓愿啊。”还有一个与库尔察克相遇的女人就是古拉伊姆。古拉伊姆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的小包袱递给库尔察克。库尔察克从古拉伊姆手中接过小包袱。库尔察克解开小包袱。看到里面是一条漂亮的绣花手帕、一条用彩色丝线编织的裤带、曲卢克鞋带、羊毛织的袜子、做工精细的托马克和用一块小白丝绸包着的一个羊胛骨、一块木炭和一个羊距骨。库尔察克看到这些东西后,惊诧地望着古拉伊姆。古拉伊姆红着脸低下了头,并低声说:“你就接纳我吧,我想和库伊帕热一起在这个家里。库尔察克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能一辈子伺候库伊帕热和你,这我就心满意足了。”知道了古拉伊姆心事的库尔察克,紧蹙着眉头,断然说:“我可不能这么做呀妹妹,我家里只能有库伊帕热。我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了家乡和库伊帕热。我已经发誓,除库伊帕热,不娶别的女人。所以,即便让你在这个家里,我也得不到幸福。”这些,也都是塔吉克民族的遗风。
在库尔察克十五六岁时,浩罕贼匪入侵,枪杀掳掠,他的父亲达莱特夏像山鹰般愤怒地向敌人冲去,杀死了几个强盗,从他身后扑过来十几个强盗向他开了枪。达莱特夏便随声倒下了。……他的母亲阿法塔贝看到丈夫倒下,立刻头晕目眩,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拿起一把剪羊毛的大剪刀,扑过去刺向一个强盗的心脏……伊达耶特看到父母惨遭杀害,他的脑子一片空白,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他顺手拿起一个东西投向敌人。……其父母被浩罕劫匪杀害,他自己也遭匪帮掳掠,被当做奴隶转卖到布哈拉汗国。由于主人称他为库尔察克,(意即小奴隶),从此,他就以库尔察克为名,原名反而鲜为人知了。
从此,库尔察克漂泊在异乡,过着倚人篱下的生活。回家,回家,这是他心中的梦!后来,在柯尔克孜族阿妈托乎纳伊的帮助下,他机警地逃出了魔掌。经过三天三夜,翻山越岭,昼夜跋涉,终于回到了阔别十多年的家乡——色勒库尔。回到家乡后,他为了替父母报仇,毅然报名从军。
1829年7月,阿奇木伯克麦穆夏赫收到塔格敦巴什探听到的消息,外部入侵者已到我塔格敦巴什劫掠。阿奇木伯克麦穆夏赫决定派库尔察克率兵出击。随着“杀!”声阵阵,库尔察克的骑兵,挥舞着马刀,冲进了敌人的营地。战斗非常激烈,贼匪瞬间失去一百多人。匪首阿克毕下令放弃掠获财物逃命。后因库尔察克在民众心目中名声大震,阿奇木伯克麦穆夏赫心生嫉妒,将他诬陷为叛国投敌罪,投入监牢。
1830年(道光十年)7月,浩罕侵略者调集三万五千人的军队,攻打我喀什葛尔、英吉沙,围攻我叶尔羌。玉素甫和卓率浩罕侵略军,所到之处,烧杀掳掠。喀什葛尔、英吉沙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边民的嚎叫声、呻吟声回荡在雪山中,尸横遍野,到处流浪。向来被京城里那些大臣们称为太平盛世、固若金汤的边关从此狼烟四起,军情急报,频频送到朝廷手中,可远水怎能解了近渴。就在火烧眉毛之际,有狱警报告:狱中有一个从色勒库尔押来的叫库尔察克的壮士,他一直在说,自己是清白无罪的,无辜地把他关进了监狱,……叶尔羌办事大臣壁昌获此消息后,立即将狱中囚犯和群众组建一支军队,由库尔察克率领,去参加叶尔羌保卫战。战斗中,他跃马冲入敌阵,吓得敌人节节败退。此战,他自己的左眼右腮受矛伤二处。消息传向朝廷,京城的道光帝闻报,称赞:“可嘉之至!”
1834年秋(道光十四年八月),浩罕命西里普率军队再次侵入色勒库尔,强占了塔合曼村。他们把失败的怨恨全部发泄到罪恶行径上,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气焰嚣张的侵略者便派人给库尔察克送信,厚颜无耻地说,浩罕汗派我来接管色勒库尔,你必须投降,率领这里的人做浩罕国恭顺的臣民,否则,我就会把你们全部杀光。面对利诱与恐吓,库尔察克毫不畏惧,断然拒绝。他斩钉截铁地对敌人来使说:“这里从来就是中国的土地,我们世世代代住在这里,什么时候这里成了浩罕国的地方?你们快滚回去!只要我活着,你们就休想!我是宁死也不会投降的!”浩罕汗见库尔察克如此强硬,阻挡着他们称霸西域的野心战略,便把他视为眼中钉,下令派出大军和重武器,活捉库尔察克。
那年的十月初三,帕米尔高原上天空阴霾连连。浩罕胡什伯克气急败坏亲率两千余人把塔什库尔干石头城围得水泄不通,他原想这种大兵压境的阵势会吓破库尔察克胆的,没想到,只见高耸挺拔的石头城城墙上,库尔察克领导的军民严阵以待,旌旗猎猎,威武凛然,弓箭拉起,子弹上堂。不一会,浩罕军便向石头城发起了总攻。鬼哭狼嚎的浩罕军一拔一拔地往上冲,但坚守险要地势的库尔察克领导的军民奋起还击。前边的倒下了,后面的接着冲上去,拿起勇士的枪,射出仇恨的怒火。敌军见石头城易守难攻,便调用大炮直射石头城。顿时,石头城里火光如海,硝烟四起,乱石飞迸。守城的军民绝不后退。迎着炮火,与那些凶狠毒辣的入侵者进行厮杀。直杀得天昏地暗,弹尽粮绝。警醒了沉睡千年的慕士塔格雪峰。库尔察克边打边退至瓦尔希迭村。半夜,敌人把库尔察克居住的帐篷包围了。面对生与死,库尔察克的部下早已备好战马,劝说他赶快突围,只要有你在,敌人就害怕。但决心已下的库尔察克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宁愿战死在祖国的土地上,绝不愿丢下自己的同胞一人苟且偷生。
1836年11月11日,快到中午时分。库尔察克本来就很少的兵士,现在只剩下几个人了。克尤木江带来的莎车小伙们作战勇敢,用自己的热血护卫者库尔察克。现在只剩下克尤木江和另一个人了。他们与敌人的大部队激战着。在他们身边尸横遍野。西尔艾利也在另一边与战友们一起与敌人激战。敌人在他们的猛烈打几下向后退去。刁滑强横的敌人终于耍起了无赖,他们将库尔察克和库依帕热,还有与他们并肩杀敌的西尔艾利、克尤木江,还有他们的同伙,被敌人用猛烈的枪弹扫射,雨点般飞来的枪弹,击中了这些勇士们的胸膛。但他们却没有征服他们的精神,他们勇敢地与敌人战斗,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库尔察克同时身中数十弹。这位英雄从马上栽下。他又从地上爬起来,正要举刀时,几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塔吉克族的这位雄鹰般的英雄向后趔趄着倒下。敌人的毒弹也击中了库依帕热的心脏。她仿佛离开花朵的花瓣一样倒在了库尔察克身边。这位对库尔察克一生忠贞不渝的真切烈女,与库尔察克一起同甘共苦,为了保卫祖国、保卫家乡,她与库尔察克并肩战斗,英勇杀敌,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她充分显示了塔吉克女子忠贞、勇敢和不屈不挠的精神风貌。
后来据说,敌人残酷的把他的头颅割下来,送给了浩罕汗。浩罕汗大发脾气,咆哮地训斥部下说:“你们这群废物,我要的是活的库尔察克,你们把他的头送来又有什么用呢?”还有人说,这时浩罕汗还流下了眼泪,并将库尔察克的头挂在一棵树上,修建了一座库尔察克陵墓。
《库尔察克》译后记
塔吉克人民的英雄库尔察克血染边关,奋勇抗敌,英名永垂。他们站立成为雪峰,倒下成为永不逝去的冰雕,永远镶嵌在神山冰峰上。
译完肉孜·古力巴依泱泱二十万言的历史长篇小说《库尔察克》,掩卷而思,不知多少个难眠之夜,被他作品中的故事情节搅得我从梦中惊醒。对于译事的艰难,更是毋庸赘言,只有亲历者清楚。我作为一个亲历者认为:作者的要务是构思和表达,译者的要务是理解和表达。如果说作家创作的源泉是生活,文学翻译家“再创作”的源泉就是原著。因此,正如作家只有在生活中摸爬滚打,熟悉作品中每一个人的思想感情、行为方式、历史渊源、生存背景,才能写出好小说一样,翻译家也只有像作家一样熟悉眼前这部原著包含的上述种种,才能把不同民族用清泉浇灌出的奇花,移植到本民族的土地上再放异彩。译者是个诗人才能翻译好诗歌,译者是个小说家才能译好小说。
塔吉克族是一个有悠久历史的古老民族,其语言属印欧语系伊朗语族,在新疆各少数民族语言中是唯一一个操印欧语系的民族。我与塔吉克族聚居区甚远,虽然之前翻译过一本塔吉克族中短篇小说集《慕士塔格阿塔不会忘记》,从中学到不少塔吉克词语,但在翻译《库尔察克》时,仍旧遇到不少难以理解的塔吉克词语,因此,我与肉孜·古力巴依的通话记录不少于上千次,随时都在跟着作者作品语言的变化而寻找相应的汉文,并一一作了对应的汉文注释。力求把原作中最精粹的、最美好的东西也变成汉文中最精粹的、最美好的东西。为此,又怎能不把原文语言中所有的美好都好好去体会、去感悟呢?所谓民族文学,我个人的体悟是:那个民族固有的、隐秘在那个民族心灵底层的、渗透进那个民族骨子里的东西。因此,只有那个民族的作家,才能把它表现的淋漓尽致。文学翻译是一种特殊的艺术活动。在我看来,要真正了解另一个民族文化艺术的深层内涵,只有通过翻译才能使之成为一种可能。如果认真地审视一个民族的兴起、发展和兴旺,我们会发现,翻译在民族文化艺术中占有突出的地位。语言就像是一种灵魂,生存在每个民族的深处。文学翻译就像作者和译者“两个灵魂的舞蹈”,要把作者和译者的舞步协调起来,把舞蹈表演得婀娜多姿,对文学翻译家来说并非易事。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我们应该让血脉更加奔涌。文化是人民的精神家园,我们应该以自己的笔耕让家园更加绚烂多彩,在为人民放歌的时代交响中,献上一个翻译家的心曲。文学翻译是一个传播火种、光大文明的事业,在很多情况下需要勇气和眼光,需要敢于将译笔伸向前人尚未开发的领地,发现我们各民族文化宝库中那些富有思想艺术魅力的作品,把它们翻译出来,让它们发光,惠泽世人。译界前贤言犹在耳:“译应像写”(罗新璋),“理想的译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写作”(傅雷)。尤其当下新疆的文学翻译,我们面对的原文本并非国际大师级的作品,在翻译实践中遵循“译应像写”和“理想的译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写作”更为迫切。在文学翻译中强调“译文中心”,肯定了译者的主体地位,改变了译者与作者之间的不平等关系。但译者对原作的重写或者操纵并不等于可以天马行空,篡改原作,或者胡译乱译。我们提倡译者在积极发挥自己主动性的同时应受到文本的制约,原作和译作应该相互依存,他们是和平共生的关系。我花了两年多时间翻译了《库尔察克》,不能说译得多好,但我从中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一是对塔吉克族文学有了更多的了解,二是对文学翻译本身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尽管在这条路上,我已经马不停蹄地跋涉了40多年,却一直挣扎着想做这样一个人:他的译文能够让读者真正去接受,去认可;它能够让一个遥远的时空里的文字变成现在这个时空也就是母语读者心中一片美好神奇或者还带一些陌生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