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笼（外一章）

你的手握着红灯笼，提着一盏灯。你说，我把你的手，握在手里，就是你的灯。它照着我，像照着一颗心。如果有一天，我把它吹灭了，它就会变成一盏灯。这盏灯，带着我的血和泪，从过去到现在，它一直亮着，没有熄灭过—— 即使我们已经分开了许多年，只要有光，我就能把你找回。　

一只红灯笼挂在一棵树上，它的光照着一条河流，在这条河上，有一只红灯笼。它是那盏灯，它的光照着了河水。就像我和你的目光，是我们的眼睛，照亮了彼此。还有那些红灯笼，挂在树上，让我想起你。

一盏红灯笼挂在墙上，和另外几盏灯笼，在黑夜里摇曳。它们在夜色里，仿佛也是一个人的影子。有时也会发出微弱的光亮，像一个人在黑夜里的呼唤。那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 曾经经历过的时光。那些曾经的时光，如同红灯笼一样，晃动着，闪烁着……

这是红灯笼的季节。挂在树上的红灯笼，让我想起一棵树。那是一棵树，秋天，它的叶子开始落尽。像一只手，从树干上垂下来，它的根已扎在大地深处。我听见红灯笼里传来声音，那是树的声音。当我回到家中，拉开灯时，我看见那只红灯笼在一片黑暗中亮着，它比任何一个季节都要亮。

黄昏，红灯笼的光线，是一种安慰，不想从记忆里抽出任何一件事。因为在我们的心中，还保存着那一年的事。而这些年来，我只感到寒冷和孤独。这一年我走得很慢，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兔子，在风中寻找它的朋友。你说我们该走了吧，而我只能说：你慢些走吧，红灯笼。

你一走，我的眼睛就变得朦胧。你一走， 我的心就变得黑暗。你一走， 我的梦就开始飘荡。我一走，就让我的影子跟随。你一走， 我的生活就开始沉沦。你一走， 我的世界就开始流浪。你一走……

我已习惯了一盏灯， 在这条路上。一盏灯，在你的眼睛里，在我的心里。一盏灯……

我的心，在一盏红灯笼里。坐在灯下，我的心被风吹得冷；我的心，像一把扇子，被风吹着，扇来一团火。在灯下坐着的人啊，你要守住心中那盏红灯笼。

我把红灯笼挂在梦中。看见了一棵树，它的叶子很绿，绿得像一幅画。我把它挂在梦中，听见了一声叹息。她的脸上有泪，泪像一朵红灯笼花。他的眼里有泪，泪像一团火。她说：“好漂亮的红灯笼呀！”

红灯笼，不是灯笼，是红色的夜。也不是红色的灯，它只是一团火，把黑夜照亮。它点亮的不仅仅是一盏灯，而是一个夜晚。就在我身后，比我更近，像我身后的那些人，被黑夜覆盖。他们却不能像我一样，在黑夜里发光。我写过一些诗，却无法照亮他们。就像这一团火一样。

碎夕阳

一颗残阳，就是一颗碎夕阳。这破碎的心，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把生命的快乐和忧伤，把生命的色彩和光芒，都留在了这夕阳的身上。

太阳在云朵里睡去，月亮在云层里睡去，它们都睡去了。碎夕阳，从云的缝隙里掉下来，一片一片，像不肯放弃的生命。太阳和月亮都醒着，只有碎夕阳，是睡着的。它们是从云朵里掉下来的，又像是在云朵上长出来的。我用手去接它们，可是它们不肯下来了。我知道它们的命运。

夕阳的碎是一种残缺，一种残缺的美，那是碎了的无法复原的美。那些光是什么？光是夕阳下，被撕碎的翅膀。光是落日下，被拉长的影子。残缺的夕阳不能复原，但碎了的夕阳并不影响它的美。黄昏时，碎了的夕阳也可以在梦里重生。只是重生后，它只剩下一个背影。

夕阳，是碎成一块一块的。它们躺在山顶上，让我想起母亲的手指，还有在山中劳作的父亲。他们在落日里，给孩子缝衣、做鞋。这一切都是那么简单、真切。我曾想过，给父亲和母亲写一首诗，记录下他们的一生，然后被风吹走，而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们老了，我也老了。只有在这样一个秋天的傍晚，我才会想起，这些碎夕阳。

把一只脚踩进夕阳里，它就碎了，碎在你的掌心里。就像我，踩在夕阳下，它就碎了。我不是它，我不是他。碎日的光，碎夕阳的光！就像你对着天空呐喊：碎日！

当暮光一滴一滴地，从天上滑落下来，我就知道，它是碎的了。我无法阻止，它坠落的速度，但我知道它绝不会坠落很久。它只是被风吹乱了头发，它会出现在天上。所以，当夕阳碎成碎片时，我并不担心我会看到它。

夕阳碎成了无数小块，在山的腹部，被风一片一片吹开，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夕阳。就像那片被我打碎的云彩，就像一位失宠的美人，在向我倾诉她一生的不幸。我想留住这碎夕阳，却无能为力。我只能看着它飞远，让它带着破碎的夕阳飞向天边。

碎夕阳，是一把伞的碎裂，是一座桥的破碎，是一块被风吹干的砖瓦。碎夕阳，在我的手中，从残阳到晚霞，再到破晓。碎夕阳，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你不能一直停留在我身边？

被我的目光弄成碎的，我的心也碎成了碎的，我的诗也是碎的，因为它们已成为碎片。当我在碎夕阳下走过，那些散落的心，便会被我一一拾起。一堆碎心，就会被我装进口袋里， 然后带回家去，让它们在黑暗中复活，让它们在我的心里复活。然后再把它们撒向大地，让大地上开满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