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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晗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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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

“草原氧吧”微信群聚集了很多作家,以内蒙古籍的资深女作家为主,若干活跃有趣的中年男作家为辅,间以几位肤白貌美学历高的后浪。我是因为“朝中有人”,认识群主混迹其中的。为了互相劝勉以笔耕不辍,最近群主又布置了一个作业,命题作文《礼物》。领了任务,我犯了愁。我收到过什么礼物?送过别人什么礼物?没有印象深的。眼看交作业开始倒计时了,我这个“华威先生”还在忙着开会,只好向室友宋校长请教,她建议我写写先生送的礼物,女儿送的礼物,让人感到惊喜或温暖的礼物。我点点头,可心里还是空的。

也罢!微信群里“逛逛”排解一下思而不得的烦忧,果然有启迪。见有人发美女老师的照片,一时心情愉悦,想起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想起了他送给我的礼物。其实,昨晚和宋校长聊至夜半未央,我还眉飞色舞地给她讲过老师的故事,可竟然没心肝地忘了老师曾经送过我礼物。

我的老师叫刘雅华,教我们时他正值不惑。我念高一时,语文老师是张宝忠。想当初,张老师是二冶教育处从内蒙古二机厂的重点学校挖来的。他果然了得,不负涨工资分楼房的厚遇。上课基本不用教材,提到哪一篇就背上一大段,如泉水汩汩而出。我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之功。他还出口成章,不经意间就抛出一串串精美的排比句。听张老师讲课,有一种听“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愉悦。把刚上高中的我们佩服得上课时静悄悄的,眼睛瞪得溜圆直盯着老师,生怕漏掉一句半句。懊恼的是高二文理分班时,张宝忠老师教理科班,来了个新老师刘雅华教我们文科班。听说刘老师是著名作家的快婿,也许是因为没有读过那位作家的小说,或者我们年龄小对这些名头不在意,即使晓得这些情况,并没有因此而引起学生对他的高看。我们尤其是女生更在意的是新来的老师课讲得是否精彩,仪表是否堂堂,用现在的词就是颜值高不高。

刘雅华老师第一次在我们面前的亮相很是“惊艳”。 他着一身笔挺的米灰色毛料西服,雪白的衬衫上系一条暗紫色领带,领带上别一枚银光闪闪的夹扣,更让我们开眼的是他戴一顶米色贝雷帽。刘老师方脸,大眼,洋鼻子,这身打扮让他显得更加与众不同。要知道那是在八十年代啊!现在回想起来,他虽不是“多才夸李白,美貌说潘安”,但也趋步冉冉,风度翩翩。他有各种颜色的成套西服,配以同色系领带,每天西装革履的,特精神。我最喜欢看他穿深灰色西服,浅灰色衬衣,系银色领带。

刘老师讲课属于天马行空式的。他常在课上和我们聊天,讲他年少时的淘气,单身汉时的快活,上大学时从窗户跳进老师办公室时的糗事等等。往往离下课就剩下十来分钟,他才拖着说书人的腔调道一句“闲话少叙,言归正传”,总算是转入正式讲课。有时一看表离下课时间不远了,干脆继续讲他的“外传”。我怀疑他的手表不是用来看时间的,是个饰物。当然,学生们还是很爱听他讲“外传”,好玩儿,有趣呀!刘老师和张老师的教学风格的差异,在我看来是水与火,天与地,鸟与虫的差异。说心里话,我觉得他教得不如张老师好。可有意思的是高考时我们班的高考成绩比张老师所教的班成绩要好,这上哪儿说理去?我高考语文成绩是教育处的最高分,第二名也是我们班的,我就是想说句刘老师在教学方面的“坏话”,都不好意思说。

昨晚和宋校长谈及此事时,她说,你们的刘老师肯定和学生关系特别融洽,这样有利于教学。我仔细想了想,刘老师是教务主任,平时很忙,除了在课堂上,和我们接触的并不多。他不是一位严厉的老师,也不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师。他从来不训我们,更不要说打骂了,我感觉他的温和是因为他不屑于训我们。刘老师常说“发火是愚人的武器”,然后一副胸怀阔比大海,懒得和黄口小儿一般见识的样子。即便是偶尔批评我们两句,也极为含蓄,经常伴以自顾自的“哈哈”大笑,声音响亮。这种响亮不是戛玉敲冰的清脆,也不是银瓶乍破的铿锵,而是金声玉振的喉清雅韵有时在讲课中他也莫名其妙地自顾自地“哈哈”大笑,情绪饱满而热烈,像株向日葵,生机勃勃的。我观察他每次大笑,并不是因为哪件事或是哪位同学让他感觉好笑,似乎更多的是对自己所言说的观点的一种自嘲,又好像是为了讲课自然流畅以“哈哈”来承上启下。总之,他笑时一点也不好笑,他的笑声是个语气词。

那时的语文课于我和同桌小玉来说,就是其他课学累了的休闲调适课。小玉上语文课时,经常趁老师不注意吃零食,刘老师亦经常看不见,实在回避不了看见了也不恼,还笑呵呵地朝她说,“小玉同学,待我讲完,你且再吃不迟!”小玉一吐舌头,又塞进去一口,然后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说老实话,我们俩有点不识惯,仗着老师对我们好,每天上课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可刘老师自有办法拾掇我们。一次回答课堂提问,班里闹哄哄的,我俩趁乱聊天,终于弄清楚闹哄的原因是争论卷纸上的题,到底是短语还是单句的问题。我和小玉一交换意见,就洪声瓦嗓地喊,“单句——单句——”。我们中计了,老师喜笑颜开,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他挺直了腰板,一贯地朗声道,“谬误的声音总是最高的!” 嚯!他终于抓住我俩的错。同学们开心得不得了,没良心的一个个幸灾乐祸,一下课迫不及待地冲我和小玉喊,“谬误的声音总是最高的!”然后像老师那样响亮地哈哈大笑。这招真挺顶事,我和小玉自此收敛了不少。

冬天来了,天黑得早。一次刘老师急匆匆地来上晚课,进来站在讲台上,气宇轩昂地周遭环顾,发现教室里光线很暗,又放亮嗓子,唱赞礼一样,“掌灯——”。小玉笑嘻嘻地拖长了声音接话茬:“看——娇娘——”,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趁机嘁嘁喳喳说话,一节课就这样开始了。也怪,刘老师非但不生气,过几天还送我俩礼物。送我一本《屠格涅夫传》,送小玉《外国短篇小说选》上、下册。其实,我想要小玉那两本,没想到她想要我这一本。妥了,两人读完就交换了各自存念,一份礼物变成两份。

老师“投之以木瓜”,我却未能“报之以琼瑶”。垂首思量,自己重未尽过束脩之仪,倒是因调皮捣蛋还收了老师的礼物,真是不好意思。我想刘老师赠书与我们时,是当一枚文学火种送给我们的。后来,我报名参加了学校社团“小星星”文学社,刘老师是指导教师。在他的组织下,文学社的活动很丰富。去二冶参观,去黄河边采风,和报社采编座谈,开作品研讨会,和其他学校文学社的同学交流,跳集体舞联欢。后来我们才知道,刘老师邀请来给我们讲文学课,和我们座谈并保持通信的许淇、汪焰、乐拓、李汀、戈峰、胡晓等诸位老师都是文学界的大家呢!

1988年5月,全校文艺汇演,主题好像是“五月的花海”。小星星文学社排演课本剧《雷雨》和《项链》。学长闫晓露和高杞成熟稳重,出演《雷雨》中的侍萍和周朴园,理科班闻武高大帅气演周萍。校长的女儿张薇出任《项链》的女一号,配角是立志考北二外的的教师子弟全子瑜。演员“阵容”真是强大,皆为文学社骨干。为了排练,我们每天早早把作业写完了。那时作业哪有现在学生作业这么多,放学后也不会辗转于各种培训班。作业上自习时就能完成。偶尔作业多,午休和下课抓紧点,等放学时也就写得了。我们几个放学铃声一响,就直奔体育馆排练。

刘老师不知道是忙,还是太过信任自己的学生,从没来看过我们排练。我们也傻乎乎地不省得邀约老师来看看,或者向老师汇报一下排练情况。刘老师只是建议我们去找他的朋友内蒙古话剧团李瑛团长。我们几个得令后,就咋咋乎乎约上一起去了话剧团。李瑛团长像对待成人一样正式地接待了我们。一番指导后,热情地领我们到服装库房去选演出服。哇!好多衣服啊,有穿越感。不同时代的各式各样的衣服,应有尽有。可算让我们开眼了。好笑的是衣服拿回家,家长还以为是踩高跷用的服装呢。演《项链》的那两女生最逗了。试衣服时没留神是露后背的礼服,等上台演出才发现后背袒露太多。其实用今天的眼光看,也不算太露。她们俩不好意思穿,从衣服里面用别针把后背的深V领密密地别住,在台上不敢转身。好在顺利地演下来了,而《雷雨》的演出特带劲儿,很受同学们欢迎。刘老师对我们的表现很满意,他虽没说什么,但从他那响亮的哈哈笑声中,我们能听出来他的满意。

时间要是能倒流就好了。刚上大学那会儿,等放假了,我和小玉常回学校看望刘老师。有一次回去,正赶上老师们参加工会活动,在教工之家跳交谊舞呢。刘老师春风满面地出来,竟然粉面鸦鬓的。他把我们迎回办公室,师生叙谈甚欢。等毕业参加工作后,我们和刘老师的联系就少了。但经常能在收音机上听到有人唱他写的歌,在报刊上看见他发表的词作。再后来 就像歌里唱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每年的教师节,我忙着接受自己学生的问候,倒是把刘老师渐渐淡忘了。

现在,想想我骑着自行车去报社帮刘老师送稿子的事儿,好像距离现在很近,又很遥远。只记得当时他的手稿上写着:“油菜花儿黄,油菜花儿香,游子归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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