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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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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蝉物语

临风凋落的声音,无法穿透更深的暮色,是风蝉

——题记

 

 

1、某一条街道

    不知道有没有名字,好象确乎也有一个某某路的牌子,而那所谓的路牌仿佛历尽了无穷岁月,上面落满树叶尘埃,年复一年,时而就有一只鸟儿歇在上面,眼神冷清而又漠然的样子。
    巷子里有多少住户,似乎没有人去关心,狭狭的窄窄的一条里弄,这么一直向前延伸着,却并不显得拥挤,很安然的样子。
    装成一个清闲的人,漫不经心的溜达,从巷子的这一端或者那一端毫无目的的穿进去,走在窄窄的却并不感憋闷压抑的里弄,两边是高高的石墙,这些石头就象是上上个世纪的遗物,古旧而且爬满着苍苔,青葱碧绿,渗着细细的水滴,在街边的树影里默默的洇淡着,走过的人,心仿佛也带着一种梦乡深处的潮湿。
    巷子有多长,有谁知道呢?独自一个就那么走着,天地那么悠然,曲曲折折一路缠绵的向前,感觉到街道两旁的浓荫就遮蔽了天空,树隙里吐露着那么几滴阳光,娇俏的模样,几只鸟不知在哪棵枝丫里嘀咕着,似乎太过寂寥了,似乎轻闲得很闷了。
    如果可能的话,手里有一只烧瓷的土茶壶,泡着那种附近山上采摘的大叶片茶,不浓不淡,满壶里带着一种花草的清香,无忧无虑的那么悠闲自得的在街道上散漫着脚步,天热的时候,不妨就穿一件土布的对襟衫,摇一把蒲扇或者折扇,你就是一个没有是非的闲汉,信口喝着茶,若逢到熟识的朋友,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岁月悠悠,浮云苍狗,与世无争。
    走在这样的小巷,很落寞的时候,就会在一家铺子前看见围了几个人,中间两个老者,坐在麻布凳子上神情专注的对奕,那种姿势就仿佛隔世音容,落子之际,时空倏忽已过千年。没有人声没有车声,一切仿佛入定,就象时间定格的布景,古老得落满尘埃,飘来远野青禾的穗香,泥土的气息。如果不是隔过铁铺那三二声叮叮当当的榔头起落,始唤醒这专注的沉寂,人们于是动起来了,于是相互小声交谈。一个漂亮的少妇从衣铺里出来,头发披洒在胸前,袅袅娜娜的模样,向这边看一眼,转过拐角,巷子里起了一阵低低的风,飘起女人的粉色绸衫,女人又一次回眸,恍然,那如星子般闪亮的眼,如风的袖口,隐入另一间铺子,渐渐就没了影子,风中剩了些淡淡的痕迹。
    小巷很悠长,不经意间,风声树影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轻一些……再轻一些,不要惊扰了这隔世的宁静……
    古老的四合院……
    青竹林里的小楼……
    挂着酒幌的饭庄……
    冷不丁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的黑猫……
    轻,了无痕迹。
    叶片落在脖子里,很冷。
    一种秋天的味道,一种淡淡的哀愁和伤感。
    走着,听着孤独的脚步声,很绵长的样子,仿佛一生,仿佛走不完。
    如果不幸就看见出口了,意兴阑珊之余,心中蓦然涌起一股惆怅,回首小巷来时路,眼睛就被树影遮没了。耳际里唯有巷口的轻风滑过,一切仿佛就被淹没在过去的某一时刻里。就象那世外桃源出来的船家,才一转身,身后俱已失其所在,又仿佛那古槐下梦中的书生,惆然醒来,眼前只有落叶风声。
    许多年再没有去这个小巷了,不记得它的名字,但是记得那是漳河边的某一个小镇上的事,那曾经的匆匆一瞥,已去经年。
    如果有一天我累了,心情落寞了,我想独自一人,沿着那条河,那个河边小镇的那条小巷,重寻旧梦,若还能有几亩薄田可耕,我愿做个不醒的人,做庄生梦中的那只蝴蝶,无忧无虑,随风飘飞,把自己变成一个中庸的人,轻闲度日,与世无争,远离名利俗尘,有多好!
    曾皙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盖亦不过如此了。

   2、 村庄老酒

    酒也许是一种好东西罢。
    但有谁喝过真正的村庄老酒?那种浑黄的液体,飘着一种淡淡的古老的香。
    儿时的我就时常坐在那间破烂不堪的茅屋檐下,看父亲就一碗盐水煮豆吱吱有声的啜饮着,那声音紧扣人心,在如盖的绿荫下,饥饿与困乏浓浓的沉积在稚嫩的心底,火毒的日头烤着远野,远处的风徜徉而来。于是我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可遏止的渴望--酒。
    在某年的某个晚上,在村头的瓜棚里,那时月色从豆滕上淌落,风沾沾的柔柔的拂过,看瓜的老头说,今晚有狗肉,来它二两老烧。
    同时启盖,浑浊的夜体摇摇晃晃的跌入陶土的碗中,喷香的狗肉夹上筷尖。
    一杯酒--一杯酒--一杯酒,直到子夜,直到有夜莺尖厉的哭声从远处的树丛里逃出来,月华浮满山梁,虫声唧唧,远火明灭,我们一路陶然,一副放浪形骸的醉态--再来它一杯。
    多年以后,当我走出村庄,走进陌生的都市,透过霓虹的窗橱,各种品牌的高档酒琳琅满目,充满诱惑。
    喝着霓虹窗橱中的酒,俨然有了一种优越与洒脱。而且还分辨着酒属于哪种香型。不象村庄的老酒,有一种土烧味。
    许多时候,我的眼前浮现榛莽荒秽的小村,醉眼迷离,举杯的刹那,远空横陈,山色朦胧,眼前飘过无数的影子,苍莽的山,深绿的水,真丝的绸衣,女人的奁脂……
    我的梦流落在都市的纷乱与瑰丽的道口。
    某个夜晚,在同样的地方,在同样的酒店里,我那久违的伙伴轻呼,来一瓶老窖!酒在瓶中不停的委顿下去,有几分凄惨的模样,我们于是住了杯,我们的心情都不太好,话也廖廖。
    走出酒馆,走出灯火暗淡的角落,屋外下着小雪,雪花片片飘来,冰冷,路上早已铺上了很厚的一层。
    你没有太多的变化,我望着远处的雪地。我吗?他淡淡的一笑,你难道看不出吗?老哪!
    老哪!
    一种沧桑的感觉骤然升上心底,我们一路无语。
    一个人独自走在灯下,在清冷的夜色中,没有人声,没有车声,只有一种隐隐的苦涩涌上喉口。
    雪飘过深暗的巷子,一个卖臭豆腐的老人走过,担子里飘过一阵酒香,那种几十年前的古老的味道。
    村庄的老酒!
    那种浑黄的液体,倒在陶土的碗中,陶土的碗搁在一张东倒西歪的八仙桌上,桌旁围着那些伙伴……
    老人走远了。
    雪地上只留下我一个。
    雪落在脖子里,落在我惆怅的心坎。我突然好想喝一碗村庄的老酒!
    我想念村庄的老酒。

    3、旧梦如欢

    看起来,她们就象是一对小姐妹,我和她们在一起至少十年了。十年,短吗?大家一起就这么走过来了。
    那时,毕竟是因为年轻,所以,她们看起来比现在青春许多,身上光洁而闪现着一种高雅。许多时候,我乐意让她们在我的书桌旁,我静静的写稿,或者看书,屋里很静,笔尖在稿纸上沙沙的响声,夜里便显得格外清晰,有时我累了,便独自一个坐在躺椅上看书消遣,她们就那么安静的待在我的书房,谁都不说话,怕打扰我。
    虽然不说话,但她们很尽心的为我斟茶,很小心的服伺,我就已经非常感激她们了,你也许不知道,她们就象我的仆人一样,不过,我一点也没有拿她们做仆人的意思,相反,我觉得她们是我的家庭主妇,而我,则是被照顾的小主人了。
    那时还住在W市,平常往来的朋友很多,我的住处很简陋,朋友来了,好酒没有,而我又不抽烟,不抽烟的人最大的缺点便是很少会主动想起给客人递烟,偶尔记得递一支,但下一支,就又忘了。有时就主客十分尴尬。所以,我的朋友来了,一律以茶相待,时间久了,朋友们都知道我的秉性脾气,大家也就见惯不怪,甚至,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来的朋友即使自己带了烟,也避免在我的陋室里吸,这时候,我们便边聊天,边就瓜子和小点心喝茶,她们姐妹俩立在一边,待谁杯中的茶浅了便续上。
    那时正是早春三月的样子,可是窗外的树叶儿几乎长全了,在那些枝枝丫丫间绽放着新绿。昨夜下过一场雨,伴着微风,碧绿如洗,倏而叶隙里便落下几滴水珠子,在阳光里闪亮,叶片在风中颤抖着,很娇俏的模样。
    我们这样喝着茶,吃着点心,嘴里闲聊着,说起那些不平,朋友们在一起,不免愤世疾俗,说到某某的不幸,又不免为之扼腕而痛心疾首。
    风透窗纱,朋友们把盏临风,仿佛就有了一种指点江山的豪情壮志。我们这样品世评俗着,一整个上午或者下午这样消磨过去了。杯中的茶浅了又满,满了又浅,姐妹俩就这样尽心的给我们续着茶水。
    天暗下来,街边的霓虹亮了。朋友们相约到酒馆里去吃麻辣毛豆和龙虾,喝冰啤,姐妹俩默默的目送我和朋友们出门,许多次,又看我在朋友的搀扶下醉醺醺的回来。
    夜半醒来,口干舌燥,心里便象是炭火炙烤着,难受无比,我爱喝淡淡的凉茶,姐妹俩便早早的替我准备好了。喝过茶,心里的燥闷便消散了许多,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眼前清晰的便仿佛有姐妹俩的身影,恍忽际,一翻身昏沉睡去。
    某一天,我一个女性朋友来了,失去了往日欢声笑语的样子,呆呆的坐在我的书桌旁,我明白,她是感情遭受挫折了,我招呼她坐下,姐妹俩给她泡上了上等的西湖龙井,那是我一个朋友出差带给我的。
    我们彼此沉默。突然,朋友眼睛惊异的看着玻璃杯里的茶叶,我也看。
    茶叶在水里象一支支折扇,慢慢的打开,成了一片,仿佛一群翩翩起舞的仙姬,舞姿曼妙动人。朋友受到了感染,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我也笑了,我对朋友说,世事变迁,沧桑难料,有人为情痴,有人为情嗔,凡事却不过一个缘字,有缘相聚,无缘不相逢,不相逢便不相识,不相识则无缘,无缘则无情,无情何须嗔与痴?我又说,人皆为情痴,独我为轻狂!朋友就又笑了,这一次,我感觉她笑得那样释然。
    窗外阳光灿烂。
    在W城有欢笑也有苦恼的日子,然而快乐终究短暂。但是,姐妹俩的一杯杯茶,让人一次次在激情中清醒,又一次次在失意中冷静思索。许多时候,我感觉到她们无微不至的关怀,许多时候,我又忽略了她们的存在。
    又是几年过去了,那一次变故,让我终于离开了W城,从此展转漂泊,居无定所,那些W城的朋友们因为失去联系,消息渐阙,独有小姐妹俩还一如既往的跟随着我,许多年,我感觉自己有些老了,有时照着镜子,那一笑间,满眼的沧桑,看着看着,眼眸里忍不住的酸楚,转头看看小姐妹俩,她们仿佛也跟着我憔悴了许多,满身风尘,心里忽然对她们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愧疚,从灵魂的深处。
    因为,我感觉欠她们许多,她们还在心甘情愿的为这个落泊潦倒的人倒茶,用淡淡的茶慰藉着他失意的灵魂。
    你们也许不知道,这小姐妹俩就是我十多年前从小店里买回的一对红塑料壳的茶瓶,一对小小的茶瓶,有谁能充满感情的带在身边十多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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