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子
乌桕树快脱光叶子的枝柯衬在淡青色天底,仿佛枯瘦的经络,枝尖那枚半红的叶片在不知哪个方向掠过的风里翻飞着,行将坠落在生命的终点。
枝丫上立着一个黑点,悄悄走近,一只缩瑟着脑袋的黑喜鹊,喜鹊又慢慢舒展开羽毛,象一朵风中盛开的黑绒花,头向着四野打量,搜寻着什么。
它不知道,那棵树的背后,隔河的老栎树下,风叶旋舞裹着一个人影,胡子拉茬,毡帽翅被风不停掀起又落下,那双破掉半个鞋帮子的脚,稳沉的立在树下倾斜的青石板上,两臂平直,皲裂粗糙的手紧托着枪身,短粗的手指搭在枪机上。迎风的枪口,黑而森冷。
乌桕树叶在风中不时飞坠着,沿着荒芜的田梗,一路飘过溪子,飘向野洼地,去无影踪。
花喜鹊立在枯瘦的枝丫上,风中又落寞的嘁喳几声,很孤独。
远处握枪的人,呆呆看着树梢的乌雀,突然叹口气,嘴里说声“走吧”,枪顺着手斜斜的垂下,转过身,摇摇头,迈下青石板,拐过檐角,消失在村巷里。
戴着毡帽独行的猎人。身边竟没有一条狗,多么寂寞!
遐想中那个淡去的背影,突然唤醒心底沉睡的记忆。那是关于从前猎人的回想。
很遥远。
二、带狗的猎人
天始终阴暗着,冷风带着沾稠的感觉,从远处沟壑缓缓溢出,钝且粗砺,最后喑哑着无声的从溪边那棵枯瘦的乌桕树顶有气没力的滑过,远处的山峦象歇脚的兽阵,静默。
脚步很沉,沿着禾场的方向从溪对岸响起,越来越近,那个远处晃动的人形,远远的看,身上裹着厚棉袄子,灰蒙蒙的,胳膊肘子豁开的口子里绽出乌白的棉花,那张被风吹得枯皱的脸笼在枯草色的黑毡帽里,嘴唇干裂,僵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笑着,仿佛突然露着惊诧,出其不意被野洼子里吹来的寒冷冻住,就象没有来得及绽开的野花,盛放在冬风里僵住,未及凋落。
右肩斜挎着那支有点破旧的土枪,淡黄色的帆带枪带勒紧破棉袄,很结实的样子。枪管伸出肩头,栎枪身上下已经被细心的用棉花沾着菜籽油一丝不苟的擦拭过,老栎树枪把透着油亮的栗色,枪管乌黑,灰尘蛛网和锈迹已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风中闪着幽光。
猎人的腰间还扎着十多年前那件破旧老棉布衣改成的束腰,束腰深陷,破袄裹在身上显得饱满结实。束腰掐口上别着一个麻灰色口袋,里面装着火药和群子。
黑火药用木碳碾成粉末加硝磺自己配制,而群子则是收集的废牙膏皮,放在火炉上熔成的铅粒。随着火药的爆裂,从枪管里喷射出去,四面八方散成一片,叫作群子。火铳击发药则是走村串巷的货郎担上的“抛火子”。
许多时候,听着凌乱的脚步,跟着风中就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
带着几只猎狗的猎人显得很张扬,狗咧着深嘴丫子,牙口犀利,细身长腿,一脸凶猛,身形敏捷地跟在猎人破袄后。那根淡黄枪带从后背垂下好长一截。
猎狗见人并不呲牙狂吠,那是看门狗,猎狗不悄于为。搏命于野,绝不抱着门框子狠。所以,猎狗不可怕。
但是猎人那双眼睛,似乎和伸出肩头的枪口一样,看人的表情,黑而森冷。
许多时候,猎人肩背着一只麂子或一只野兔,绷着脸,闷声不吭从禾场走过。
看着那冷而僵垂在猎人后背的小兽,心里莫名有种悲凉。感觉猎人是村里除屠夫和村头老梍角树下铁匠之外很冰冷无情的人。
枪,猎人的眼睛,死亡,这似乎不相干的东西却无比相干的联结在一起,带着冷而黑暗的气息缭绕在记忆深处。
其实,带着狗的猎人,在我看来,冷酷,却寂寞。
三、左老头的天井
左老头的狗总是卧在天井边的走道上,并不看门,来人了也不叫,嘴丫子深陷,看着很大的咬力。身子却细长,有点疲弱的样子。爬山,飞快!
左老头的枪永远挂在他家天井右壁那棵木桩钉上,枪柄一直斜斜的向下沉。乌黑的火药袋子,沉甸甸装着杀器,群子、黑药、抛火子,有时还备有粗铅子。
寻常见老叟隔三岔五挎枪往山冲子里走,回来时,手里倒提着一只野鸡,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老头子的光头在落日里闪亮,后背上冲的枪管,腰间晃荡的火药袋,抬眼的刹那,很凶!
老叟家的天井弥漫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总感觉空气中浮游着各种亡魂。
冬天的夜晚,左老头家的松子似乎是燃了一整夜,隔墙听得见左家屋子里一整夜总有人忙碌走动的声音。
那么冷,躺下又起来,又躺下,没人知道左家在折腾什么?
一大早,开门,屋外满地白霜,扑面而来的寒气将夜晚蓄积的那一点温暖逼退在墙角。
冷而阴沉的核桃树下,左老头戴着那顶油光乌亮的毡帽,蹲在禾场边的石磙子上,手里捧着他家那只青花大瓷碗,碗里是玉米糊和红辣椒丝。
易老太在一边不停的从木盆里拧起热腾腾的布片往竹篙上晾着。
这么早!左老头手里的这碗玉米糊是他老伴易老太赶早特意为他做的。
我注意到左老头喝玉米糊的神态,眼角通红,显得疲惫不堪。
不远处,易老太正和母亲对话。
“昨晚一整夜,是呀……一整夜,差点让它逃了!”
母亲挽着菜蓝子:“在哪打到的?”
石磙子上的左老头得意地扭过头:“才走上北山洼子那块坡地,就发现这东西在地里拱红薯呢,我还没发应过来,狗呼地一声就冲过去,……我瞄得准,正中它脑袋……这次我用的大铅子!……群子没用!”
“这……好险!多大?”
“是险!”易老太补充,“没死,野猪拚命逃,老头带着狗在后面拚命追……多大?”扭过头问左老头,“多大,怕二百多斤吧!”
“三百斤也有!一直追到天快亮,翻了好几座山,终于血流完倒下了”左老头喝完碗里的玉米糊,补充一句,神态疲惫回屋去了。
半掩的门隙里,看得见天井里,那只死沉僵硬的野兽,冰冷刺目。
四、鹰之殇
砰!
很沉闷,声音沿着屋檐回荡着。象是从村河边传来的。
我知道,这是谁的火铳又对空搂火了。
出门看,河沿的小路上,刘老头叼着铜烟嘴,在浅黄的光里喷吐着浓雾,一大群孩子跟在后面,大叫着:“打中了,打中了!”
——没有吧!
——打中了,我看到了,掉在那边苜蓿地里,……萝卜地里吧?
——看着掉下去的,清清楚楚!
人堆争论不休。
刘老头背着火铳,手里拎着一只什么东西,顺着河堤,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
这次,刘猎人打到的竟是一只巨大的鹰。
刘老头提溜着鹰的翅膀,鹰圆睁着两粒眼睛,喙犀利微张,还在扑腾挣扎,并没有断气,血沿着羽毛向下一路滴落。
一大群人跟随着刘老头冲进后院看热闹。
刘老头顺手将鹰扔在地上,那只硕大的鸟一团乱麻似的翻滚在灰土里,一动不动。
死了吗?
死了吧?……好象没有。
刘老头将枪挂回天井墙上,从侧门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把砍刀,很凶猛的样子。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鹰,我突然觉得很可怜,这只曾在天空高傲飞翔的鸟,落在一个老头子猎人手里。其实是多么可悲?
鹰圆睁着双目,生无所恋的呆看着前方。
前方是什么?天空?森林?那片有水沼的草地?它是想家了吗?家里有谁?另一只作伴的鹰?还有那山那边的一阵同伴?或者是为自己和家人觅食不小心撞上背后的枪口?
或许,带着憧憬和希望出来,但是却再也回不去了,永远!
有一刹那,我突然很想恳求刘猎人放过这只可怜的鸟。
放过一只鹰?一只微不足道可笑的鸟?我已经感受到所有人的嘲笑,嗤之以鼻。
不过就是一只猎物,我知道,在他们眼里,在这个老头子猎人眼里。
刘老叟蹲下身,冰冷僵直的脸上露出得意的一丝笑。伸手拔弄着那只奄奄一息的鸟儿。他想看看这只中弹的猎物死去没有。
突然,已阖紧双目的鹰奋力睁开双睛,利爪狠狠抓向那只带着嘲讽挑衅的手,瞬间将刘老叟的食指洞穿!
猝不及防的刘老叟痛叫一声!尖声吼出一句脏话,暴跳起身,操起砍刀,对着鹰爪手起刀落。
我偷偷背过身。
这一次,确定无疑,这只可怜的鹰终于走到生命尽头了。
我不想再呆下去了,离开那堆兴奋喝彩的人堆,我看见鹰一声不吭,圆睁双目。那双正在凋落的眼里,我分明看见在流泪。
那天,那个阳光的下午,我的心突然在风里莫名悸动。
五、金明的套子
他们也叫套子为箍子。
什么是套子?家中没有火铳的人的把戏,他们是另一种猎手。
绿豆眼珠子闪着精光,很精明的样子,蹑手蹑脚在藤葛里、树林子里满山转悠。走着观察着,感觉象是敌方的斥候,神出鬼没,研究地形,判断猎物会从哪条小路或者从哪个石坎子经过,是麂子兔子还是獾子?哪种可能性最大?
可能走柏树下的那个石子坡!为什么?对面有一片青草,它会从这里走过去吃草,麂子和兔子都会,就连刺猬也会。
就近拔拉灌丛,那棵胳膊粗细的黑果子树大小合适,而且生在石子靠中间的位置,猎物可能正好经过。
利索的从腰间抽出别着的砍刀,刷拉刷拉,三下五除二,黑果子树除头去枝,成了一根直立的人多高的木桩子。
口袋里掏出拇指粗的苎麻绳,结成一个活结绳套,一头系在木桩顶端,将木桩压低弯成一张弓,用活动木栓机关固定在下面早已挖好的小坑子里,小坑子用松针杂草掩盖着,上面的绳套也用杂草伪装。
只等猎物踏进绳套触到机关,蓄势待发韧性十足的黑果木瞬间弹起,拉起活结绳套,绳套迅速收紧吊起猎物。
金明是村里的套猎者,时常看到背上背着一只麂子或不知名的动物,无一例外,全死了。
饿死的?吊死的?还是本来就活着,被下套猎人活活打死?
在金明背上的猎物,除却火铳外,计算起来的死法就很多。想想那些在套子上死各种死法的猎物,甚至,偶尔在金明家的火塘屋,那根乌油的横木上,看见悬挂的麂腿或半只野兔,鼻息里竟不知何处飘来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六、陷阱
挖陷阱的人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一个陷阱挖出来耗费的不止是工夫而且还有体力。甚至挖出来是不是真的就会带来意外收获,尚无法预料。根本就是那种守株待兔的行为。
带着羊角锄,铁锹,和下套子的猎人如出一辙,满山坡地里转,这里看看,那里瞅瞅,也许就懒得走了,马马虎虎判断一个方位,猎物可能会打那里过,因为来时的小路有蹄迹,这是野猪走过的,不是一只,可能是一大家子,野猎这畜牲走熟路,还会来的。
就在这个三叉路口,挖!
挥汗如雨,一人多深的坑洞就挖成了,跳出来,站在洞沿看一遍,不够深,说不定会跳出来,下去又挖。
这次够深了!
握着砍刀,附近树林子里四处穿行,寻找着称手的东西。
回来时,背后就拖着一根小碗口粗的山竹,哗啦哗啦削去枝柯,留着,砍刀剖开竹竿,一撬,啪!脆响,翻转刀口,刀背冲下,噼啪声里,竹子豁成两半,再劈,再豁,成了二指宽,够了!砍成一截一截,快速削成尖厉的竹桩,一排一排倒插在坑底。
立在坑沿,看着满坑底白森森无比锋利的竹刃,心里隐隐发瘆,骤然打着寒颤,人还是动物,只要是活着的掉下去,那结果,比山匪嘴里的三刀十六洞……
不敢往下想了。
有天,看见村里四元肩头扛着的那只狗獾,满身血糊剌赤,肯定是掉陷阱里的,獾子那样死,让人心里发憷!那个走着的人却满面高兴。
秋天的下午,四元从陷阱里捉住一只刺猬,刺猬竟没有死,为防刺猬逃脱,四元挖个坑将刺猬放进去,上面又放了几块大石头压住。
转眼工夫回来时,刺猬竟从石头缝里逃走。
但遗憾,刺猬还是被抓回来了。
看着四元提着竹蓝,竹蓝里装着那只倒霉的刺猬,走到河边溪石上,一手“嚯嚯”磨刀。
路过的左老叟身后跟着狗,斜挎着枪,嘴里说:“刺猬肉象小鸡,香!杀的时候刺猬象孩子哭,你听,象不象!”
四元眼睛闪亮,嘶声笑着。
刀子亮晃晃,四元翻开刺猬,一刀一刀割开刺猬的皮。
河边传来婴儿般尖厉嚎哭!
远处的刘老叟吸着铜烟管,眼里笑咪咪:“孩子哭,真象!”
我听得毛骨悚然,拔腿向着屋子拚命逃走,感觉身后四元、左老叟、刘老叟一帮人正端着火铳,挥舞着砍刀追来。
七、铁夹子
火铳、套子、陷阱都是猎人们自己解决。但偏偏夹子,五金店就有卖的。
和下套子差不多,铁链子拴在附近树上固定,夹子打开机关掩藏在树丛杂草里,动物一脚上去,触动机关,锋利的铁齿陷入肌肉,等待它们的就是刀俎。
若干年前,当那只金钱豹陷在贵根兄弟布在山上的夹子里时,想着的一定就是活命。
以为碰到意外之财的贵根兄弟靠近奄奄一息行将倒毙的金钱豹时,愤怒而无比绝望的豹子跳起作最后反击。
那一次,全村热闹沸腾,竟忽略了大难不死还在重伤中的两兄弟,大家传说兄弟打豹子的故事,简直就象武松景阳冈打虎。
我至今不知道,豹爪下险些丧命的兄弟二人内心有何感想?
有天,随父上山,我听到风中传来什么动物地挣扎和哀嚎,顺着声音的方向,不远处,一块大石后面,一只花白脑袋的家伙不停地扑腾挣脱着,脚下的铁夹链在岩石上磨出尖声。铁夹牢牢地咬着它的腿。
细看,是一只狗獾。它抬头可怜的注视着我,我也吓了一跳,很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过去想办法撬开铁夹放走它,又担心它的野性会咬伤我。
正踌躇不决,闻声赶到的父亲很兴奋,嘴里说:“一只狗獾!”竟不由分说抄起木棒对着狗獾挥舞下去……
看着最后挣扎着断气的狗獾,我呆立风中竟不知所措,突然有种无比悔恨和愧疚,我应该放走它,至少,说不定可以阻止父亲……
但谁会听我的?
当狗獾的皮被血淋淋钉上门板,我看着父亲面前火堆上的陶罐里炖着的獾肉,突然胸口一阵涌动,匆匆奔到草垛前,没有吐出来。
看着屋外靠门角的铁夹,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憎恶!
八、桂生的叼娘笼
黄鼠狼经常偷鸡,用嘴叼走,而且体态妖饶,所以人们觉得应该叫叼娘。
叼娘神出鬼没,被认为很狡诈,轻易不会上当受骗,并不为村人的小伎俩所惑,但叼娘让村人损失鸡,这个很恼火。村小卖部常年收购叼娘皮毛,一张皮毛抵得上个把月的油盐开销。
猎捕叼娘的装备很原始,比起枪就象握着石器的原始人,即便比那些下套子和夹子的,也笨拙落后。
桂生三天两头摆弄他的那个铁丝笼子,笼子的门据说做了很巧妙的机关,笼子里还放着美食——半个鱼头,或者一个鸡蛋!有时就是一碗菜糊——天知道,叼娘吃素?
铁丝笼子摆在鸡笼入口,大咧咧敞着门,就象那一桌酒宴在盛情等着客人入席。桂生就是坐在城门摆空城计的诸葛,很滑稽!
偏偏,从来就没有看到过有叼娘被捕获。那要关巧妙的笼子竟将桂生的一只芦花鸡给打折一条腿,隔几日又一只鸡雏倒毙在笼中。
桂生依旧乐此不疲,今天换块鱼头,臭了!明天再放两个蛋壳——鸡蛋自己吃了,再后来,蛋壳也没有了,就照例放一碗菜糊。这下算全白瞎了!
好奇的我们每天去看,笼子空空如也!
桂生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从河里捕了两条小鱼,又将鱼挂在钓钩上。这种钩象鱼钩,钩尖却怪怪的向一边歪斜着。
桂生得意的展示着机关,特别说明这种钩是他制作的,专门用来钓叼娘!叼娘如果偷吃了鱼,被钩钓住嘴,就肯定逃不脱了。
我们不信!因为桂生这所谓捕叼娘的笼子总是不小心捕住了自家的鸡,鸡被释放,但诱饵却进了鸡腹。
好奇心驱使,我很想看看这笼子里埋藏着钩子的诱饵最终钓住叼娘的情景。
那个午后,天沉闷而寂静,我们走进桂生的后院,桂生正蹲在他的鸡笼前摆弄着笼子。
笼子里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桂生扔下笼子:“终于捉到了叼娘!”
笼子里的叼娘一动不动,冰冷的瘫软着,嘴里还吞着一截线,显然,叼娘是吃下了鱼,中了那张钩的埋伏,死于非命。
叼娘皮毛灿黄,我看着笼中小兽,突然觉得有种悲伤,它永远就消逝在这个世界里了。
因为一口食物,还有这张铁丝笼子和那张怪怪地斜弯着的钩子,包括桂生的险恶。
九、缀子
深藏的记忆早已物是人非,刘老叟、左老叟已作古,那支斜挂天井的老土铳、山石边的陷阱、树下的夹子和套子,还有那捕叼娘的铁丝笼,不过已成传说。
那个深秋的黄昏,房中独坐的我,轻悄悄走向窗边,想要推开窗户透口气,突然,我伸出的双手轻轻放下。
一只黄鼠狼从不远的灌丛里跳出来,在草丛里四处转悠着,象极了一个顽皮的孩子,它向着一丛刺藤扑腾。
我努力屏住呼息,怕惊扰它,却又不愿离开,甚至有一刻,我竟想悄悄走近,放它在自己手心,我知道这不可能。
玩耍过后的小东西,又悄悄沿着草丛向着屋檐底潜过去,最后消逝在视线里。
叹口气,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欲望和贪婪?因为有太多欲望和贪婪,所有就有了太多的伤害。
猎人或者是无罪的,但是这许多生命,却是何等无辜呢?人为刹那的口腹之虞,竟可以漠视一切。
左牵黄,右擎苍,人生的快意不过是建立在另一种生命的血腥之上的吗?而杀戮柔弱无辜就能让自己壮志凌云气吞山河?
有时,我想起猎人,想起猎人这曾经的谋生职业,怀念那过去的时光,但更多,我却怀念那无辜逝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