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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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每个黑夜，凛冬
该来的躲不掉
那些沧桑和痛楚早已微不足道
譬如阳光落幕，头顶的树叶开始凋落
白昼只是高悬黎明的一个瞬间
半边斜阳，或是一缕晚炊的形式
在黑夜渐起的灯影里枯萎
火的颜色溃散
我还看见更远的地方
那些正纷至沓来的事物
嘈杂的人流车流，匆忙的心跳
双手握紧最后的余温
沿着黄昏的方向散落
仿佛我逝去多年的父母
他们也是老屋瓦脊上掉下的一片叶子
流浪远方的我还有我的兄弟姐妹
早已被时光吹离村庄萧疏的枝头
总有一天飘落在异乡的泥土
你也一样，在渐渐消隐的阳光下
凋落在我茫然的胸口
街边树影下的你和我
只是青葱时光里的一片叶子
我只是窥破这世间的秘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万物皆不过一片叶
黑夜是众生飘落的方向
始终不会忘记那棵树下的承诺
当黑暗降临
穷尽身体最后的温度
为你点燃一盏孱弱的灯
2、涧底松
有时是一抹朝阳
有时是一阵风
有时是牵牛而过的童子
有时会是一个愤世疾俗的书生
有时就是一个砍柴的樵夫
我伫立在你的身旁眺望
一度迷失那座森林的方向
在落日余晖的桥畔蓦然想起
我们曾是朝夕与共的伙伴
直到多年后的夕阳
照见山涧那棵树桩
也照见屋前草垛旁晒太阳的我
没人知道
曾经的我和你
迎着朝阳追着风
一起仰望过天空的云霭
3、既往的事物
努力想要在那片荒芜
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长成你想像的高度
后来才发现你的胸口
无风无雨无霜无雪无惊雷闪电
从腐朽的缝隙看见枯萎的神经
在窒息里成为无根之萍
从此我知道，我只是人间飘荡的一片叶
你的背影不过是我内心深处的一个叹息
4、遗落
花是春天遗落下的
雪是冬天遗落下的
树叶是风遗落下的
我脸上的沧桑是岁月遗落下的
有天，我把你藏在记忆里
你是我遗落下的
5、早春
早春的每一株植物都长出泥土的疼痛
它们也遗传给了我
就如那年早春母亲种下的椿树
枯萎的树桩抓住门前的泥土
它痛苦的模样至今让我深入骨髓
就如那个火盆边的她望着我
我望着窗外漆黑的深夜
早春的每一缕风
都在身体里揭开一道去年的伤
阳光消融积雪的速度
我又一次旧伤复发
万物拔节的声响
让疼痛失去知觉
那个草垛下竖起的耳朵
正倾听风在檐角撕裂的痛楚
仿佛去年春来的时候
6、老屋檐下
静悄悄，或者会有
一只鸡或鸟
一阵风或雨或雪
有时听听身后的动静
母亲在堂屋缝补父亲在咳嗽
檐壁上滚落的尘屑沙沙响
佝偻的或是瘦弱的背影
父亲或是母亲
两棵枯瘦的庄稼
伫立檐下眺望远处的村路
那里有风，还有远方归来的身影
许多年后
我站在老屋檐下
像当年那两棵庄稼的姿势
眺望远处的村路
那里有风，有早已湮灭的背影
7、轻悄悄
那么轻轻地
替我盖上被子
又轻悄悄带上门离开
她怕惊醒那个夏夜里的孩子
在秋夜的屋檐下守候
轻悄悄替她抚平额上最后一丝皱纹
秋虫无声，说不出一句话
我怕惊扰了她的长眠
也是在那个秋天
咳嗽声消失在屋后的栎树坡
他也走了
那里剩下轻悄悄的风
走在空无一人的老屋
屏息，悄悄踮起脚尖
怕踩疼它衰老的骨头
惊扰它从此永久的沉眠
8、不问归处
母亲沿着门前的路走了
父亲也沿着门前的路走了
他们都没能再走回来
那只偷吃庄稼的羊和那头羸弱的老牛
一只叫灰灰的狗和那只叫阿黄的猫
扎着红头绳的女子还有那个匆忙的老太太
还有村湾里的许多人
都从门前那条路上走了
都没有看见回来
很多年我都在试图寻找
像无数漂泊异乡的人
总是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多年后才明白
那是一条看不见的河
所有走出去的人
从此不问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