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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蝶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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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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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消逝的时候(外一篇)

 

太阳落山了。

所有空气中的影子消失。

邻叟捧着水烟壶看一眼北山天际,嘴里说,霞要出来了。

是的,晚霞要出来了,每次出霞就在这个方向,北山的天际。

风从野洼子地里带来清凉,燥热被风从禾场驱散,隔壁家的主妇们开始打扫场子,铁蕨帚划过压实平整的地面,很干净。

扫过,女人们从檐下端来盛水的木盆,水在指缝里散落成珠,濡湿的土皮子冒着轻雾,夹杂着丝般细腻的滋滋声。空气中弥散着呛人的潮热味道,地面热气升腾起来,瞬间又被禾场边核桃树下出其不意突袭过来的风击溃。

成团的蚊蚋裹在空气里,风卷碎了,又裹成一团,又卷碎,又裹成团,不屈不挠向着人的头顶呐喊冲锋。

用手,用蒲扇驱赶,蚋阵退缩下去。惟恐还会死灰复燃,一直驱赶到禾场拐角,那成团的蚊蚋便向着田梗下的小路,不知飞向哪里去了。

细脚蚊子出来了,声音细而尖锐,女人们于是点燃艾蒿把,青烟袅袅,一支放在门里,屋内于是乌烟瘴气,不知道蚊子熏跑没有,人大声咳嗽着泪水横流逃出来。一支在禾场的矮凳下,风卷着烟雾在空气里弥漫。

女人们在禾场里排开桌椅,这一家人是要吃晚饭了。

回头看看乌桕树下,暮色笼罩着沉寂,锅里的水是早烧好了,而且野菜和玉米糊也做好盛放在桌上,走到树下,眼睛看着河对岸的小路,被树丛遮挡的路口,已经模糊了。

坐在门前矮凳上,看北山。

天际,那一线浑浊的云霾开始变幻着颜色,厚重的云团象屋后枝头悬挂的青涩。

禾场里的人,那双痴痴看天的眼睛,仿佛在坐等枝头的成熟。

云团开始蠕动舒张,那不是母亲瓷盆里的老面团么?正在发酵的老面团,蓬松灰白透着馒头香。

远天云如絮、如犬、如奔兽、如上古巨怪,突然向北天角发起冲锋,瞬间风起云涌……

北天沉重的云絮突然被撕裂,隙缝深处渗出一汪鲜红,象村头铁匠炉里的火焰,火星四溅,烧蚀着炉壁。耳际里仿佛就听到烈焰哔剥声响。

那些奔涌而来的犬兽和巨怪,瞬间被点着了,烈焰熊熊,通红耀眼!

仰望的脖子开始酸痛,眼也乏了。

收回眸光,看近处的山,看檐角的树,看黄昏的风漫卷过禾场,最后滑过睫毛……

复仰眸,渐渐的,焰团象一枚碎落的火红蛋黄,向着云絮渗透。血红枝蔓是生发的叶脉,云天变成一片巨大叶片,血红枝蔓努力延伸,僵滞的叶片开始充盈生动起来。终于,叶片就红了!那是秋天乌桕树上的红叶,在枝头随风翻卷,时刻就要纷坠在风里。

叶片被火焰吞噬,不及风起,将要化为灰烬。

突然那饕餮吞噬的火焰,浅了,淡了,失去汹汹气势,变得颓废苍老,飘摇坍塌着四下洇开,若融化的凝脂,浸润着云霾,又象后园树上的六月桃,成熟正在云絮里漾开,诱人的果红散发着甜香,沿着桃尖儿,沿着风的方向泛滥……

天空仿佛熟透了!

邻家老叟吸着水烟袋,踮脚在禾场下的核桃树下眺望北天的霞。

晚上出霞,干死蛤蟆!老叟自言自语,忧虑还是高兴?夜色里看不清面容表情,烟雾弥漫在愈沉重的空气里。

抽着水烟的老叟不知何时就消失在禾场里了。最后一只觅食的鸡也不知去向,那凉床上摇着蒲扇,嘴里着“天上星亮晶晶……”哄孩子的老妪昏昏欲睡了……

对面的山路上还没有母亲的身影,继续坐在小凳上守候。

北天火红要淡去了,那是罢火的铁匠炉,在空气中冷却,开始消歇黯淡。

铁匠铺也要收摊打烊了!

那淡了的霞,突然就成了女人唇间的胭脂,女人葱白的指尖捏弄着那片香芬,那被女人用淡的胭脂纸,从那吐气如兰的唇间飘落了……落在群山万壑的苍茫里。

胭脂色的天际,突然就有模糊的背影,一溜远影与云交叠,耳边“嘎-嘎-”声,艳红衬照着雁阵,雁阵从容掠过。

风起了,围裹着禾场里寂寞孤独人的衣衫,依恋不舍,风儿又吹走了。

夜开始深了,胭脂色朦胧起来,北天角垂下一顶红绡帐,那帐里还有一位朦胧的女子,粉面桃腮美眸流盼,独卧青灯古佛下,远山眉微蹙,眼眸暗含嗔……

突然,天边红鸾飞动,散乱的云絮消逝,出现车马的阵列,朦胧的女子什么时候就走出红绡帐了?半拢着铅华,嚲袖垂髫搔首踟蹰,幢节玲珑箫韶以随,那女人的背影里红妆千万,雍容华贵,走着走着,身影就淡了,消失了……

胭脂散去了颜色。天边的霞变成铁包金,愈小愈暗,被尘封在无边深处,还在努力燃烧,直到最后,直到那一点火烬。

漫天夜云飘絮如灰,那巨大苍穹便是火盆,渐渐熄灭,渐渐消隐,渐渐变冷……

夜风吹灭了最后的温度。晚霞的舞台曲终人散。

月亮就上来了。

耳际里,从隔河那条小路上的传来“叮当”声,那是晚归的牧铃,铃声在夜色里划过清晰脆亮的痕,在夜色里寂寞而孤独,一定是母亲回来了!

是的,母亲回来了,朦胧的夜月下,戴着草帽的枯瘦的影子正赶着那头老牛过河。

禾场里的男孩反身回屋点亮油灯,他要用灯光照亮母亲回家的路。那淡淡的灯火里,即便不说话,也是多么温馨呢?

许多次,在晚霞升起的时候,我还象很久以前一样,立在禾场前的乌桕树下,眼睛呆呆的看河对岸,那里会响起牧铃,那是放牛的人回家了,那牧铃的深处,一定有陆续从田间回来的人,那陆续的人里,一定会出现母亲的身影!

我确信,晚霞消逝的时候,母亲会回家。

那淡淡的暮色里,戴着草帽,穿着洗得发白衬衫的母亲,荷锄从河对岸的路口走出来,走过那道河堤,蹲下去用水洗一把脸上的汗水……

某夜,我梦又一次梦见天边的霞,就象很久的从前。当梦中那最后的晚霞消逝的时候,地上林暗风惊,天边月斜云遮,我置身天底的远野,无辨西东,孤独茫然!

很多个黄昏,我还习惯于等待,独自凭栏,眺望思绪中遥远的那座山,那山边天际的云,仿佛就又看见当年黄昏的晚霞了。


昔与虹别

那个场景——

骤雨后,远处群山苍翠,枝叶在阳光下闪耀星芒,一群孩子立在树下呆呆的看南山口的虹。

龙吸水了!

看,快吸饱了,龙快吸饱了!要飞走了!

它的头伸向哪里?

肯定是村里的岩子河里,岩子河会被吸干吧!

伸向岩子河的肯定是龙头!

不,山那边才是头!它要准备飞走!

那边!

那一边!

……

黄昏,天边就出了一道虹。群山里,挂起一条七色彩帛,水上桃花红,月映丹霞橙,碧螺沉浮,浩渺如烟,如仙姬凌波微尘,衣袂飞扬,玉色瑗姿,舒云卷月。在群峦叠嶂里缓歌缦舞,挹深山碧绿盈把,水痕淡淡,在黄昏风中飘落。

织锦在黄昏夕照下变幻着,若风中飘带,无色无味,无牵无挂,随风飘拂,又成了一幅童稚天真的水彩,随心所欲的勾勒在天屏上,渐渐的,那水彩色泽饱满起来,仿佛浮游云端的蜃楼,近了,明丽了,在眼中透明清朗着,这时,你才发现,这原来竟是一座巨大华美的拱桥,五色玉砌,那些镶嵌的宝石闪着夺目的光,桥的一端在这座山头,跨过几座山,架在另一座山头上,云蒸霞蔚,浮云雾霭从桥下飘过,想象着那些天神仙姬跨鹤乘鸾,羽扇纶巾,逐浮云逍遥远去,也不知飞向哪里了,心中仿佛惆怅,若有所失。

天边一朵云浮来,也不知是哪座山头的仙子,婉约动人,仿佛笑着,仿佛轻盈的弄着体态,透着风情,挽个小小蓝儿,蓝子里的鲜蔬滴着清露,走着,渐渐的就匆忙了,象是赶集,象是走亲戚,又好象急着回家做饭的小姑子,又走着,步履就乱了,身形在风里紧裹成一团,终于没有影子,终于连痕迹也没有了。

呆呆的看天边,渴望这曼妙的仙子或许会重来,或许会有另一个不期而至,望眼欲穿,心神疲惫,始终没有出现,呆呆的凝眸等在桥头,心里生出翼翅,满怀惆怅的落寞的追着那仙子无痕的脚步往前飞,……云翳月掩,树静风轻,茅篱竹舍,晚炊如织……了无痕迹……。

漫长的等候,心痛了才回头,可是那天边的桥却已褪掉了颜色,仿佛历经岁月斑驳,几世几劫,风雨剥蚀,被一种无形吞噬着,慢慢坍塌,用心努力支撑着,却连思想也垮塌了。

望着天边,浮云苍狗,萧阳满心空空的坐着,黄昏的风很凉。

若干年后,他记得,深山里某一个雨后的黄昏,那天边,曾有过一道绚丽的虹。

只是,那一别,从此再未遇见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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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忙里偷闲,基本就是一挥而就,许多作品甚至没时间回看一遍,导致文中诸多错漏笔误!和下笔严谨的同道比起来实在惭愧!

梦蝶书生   2019-06-10 1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