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追月

人一生也许有很多梦罢。

    －－某个夜晚，那时皓月流水般淌得四野一片宁静，抬头望，玉盘儿似的月儿，悬在西头坡子的树梢上，没有虫声，只有柔柔的几丝风拂过，我和她相伴而行，我们在山路上一路畅谈我们将来的理想，我们涉过暗幽幽的溪子，月华浮上中天，流萤在榛莽间疲惫的打着盹儿。那时，月儿正圆。

    －－月牙儿象个孤独的孩子，趴在青石门槛上睡着了。云妹，那时你的脸多象一轮满月，张开温情的臂膀，轻轻搂起熟睡的孩子，孩子月牙儿般幼稚，云妹，那时你抿紧嘴唇，你的脸上是又疼又爱的表情，那个比你大的孩子便溶成月色，淌进你的怀里，淌进你的心里，淌进你的最深处。后来，他终于离开了你，你两手空空的走了，你的心里还有那弯月牙儿么？你空空留下的阁楼里，那个孩子失神的眼里，一片一片破碎的梦，那个孩子的心情于是爬满了岁月的青滕，任月牙儿孤零零的淌落叶梢，淌落于秋天最后一片叶子。云妹，你可知道今夜的月好冷。

    －－那年的重阳，我们从那间乡村简陋的教师办公室走出来，我们爬过那片草色衰微的山坳，我们站立在山梁上，极目远眺，篱落幽幽，茂林修篁，流水曲觞，我们吟咏着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们顿然有一种仓凉而悲壮的气慨。暮色四起，月牙儿从云隙中露出了淡淡的唇，浅浅的笑着，笑得一片红晕晕的云儿，一阵风，带来了一股冷幽幽的香，醇冽峭厉，我茫然循着这撩人气息，一路追寻，一株早已枯萎的兰草在冷风中伫立，月光在花瓣上泛着清瑟，我轻轻的摘下她，我要带她到我的书房，我们似一对情人，我们静静的感受寂寞，我们在这个月夜静静的思恋。

    －－冬夜，秃零零的何首乌藤爬上了那堵石墙，年轻的村姑们正满身脂粉香味的相伴走来，满脸满身的月儿溶溶。笑语声喧，香风四溢，月儿醉倒在田垄上，我的心也醉倒在女人的怀抱里。

    －－又一年的冬夜，我走在竹林中，心中怀念着那些早已过去的人和事，那些人和事早已腐朽早已化为陈迹，我望着岑寂的竹林，泛着冷月，我象一个先哲先知，深沉的凝思，许久许久，我的思绪惊动了一只沉睡中的鸟儿，鸟儿不满的聒噪，又飞向另一片竹林上歇息去了。我笑了，我想我的笑一定也如满月，皓白的一片，照彻了林中那些鸟儿们的心事。我走回那间油灯飘摇四壁斑驳的屋中。我很轻松的睡了，做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梦，梦中成群结队的鸟儿盘旋在月光里。

    多年后的今夜，我走在霓虹灯下，七月的雨在空中悠扬，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灯光暗淡的照着湿洇洇的路面，我在等待月儿，我慢悠悠的吸烟，烟袅袅的飘向黑暗。

    没有月儿。

    我失落而惆怅的睡去，梦中我打开那扇老屋的门，一片皓白潮水般涌入，我呆呆的……，这不是月儿么？月儿淌落一片荷塘，我在田田如盖的莲叶间满身湿淋淋的追去，我的思恋似月光中的鸟儿，满生着希望的翅膀，鸟儿的眼泪滴落一汪月儿的泉，泉哗哗的流淌。鸟儿后来无声无息的消逝在竹林里了，我的心化作片片飞絮，飘向很远很远……。

    来年，我无言走向月儿的泉，从泉中掬起水来，静静的沐浴我的思恋，我的思恋随月儿的泉淌下，化作小溪，从月儿的泉里流出。

    流向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