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香肠

装香肠

苏红

每年秋风刮起的时候，我们这儿，就有人开始装香肠了。装香肠除了需要猪肉、小肠衣，糖、盐、酒等调料外，还需要一个小小的灌肠机。一般来说，很少人会在家自己一通忙碌来装香肠。于是，这个季节的猪肉摊，很多都兼做加工香肠的生意。

腊味，我是喜欢的。但连续好几年，我是不装香肠的。一是，我们更喜欢吃风肉把猪肉用少许盐加胡玉美酱抹一层，挂在通风阴凉的室外，五天就可开吃。二是，每年，弟弟都包揽了装香肠的任务，我拿两小挂尝尝鲜即可。

那天在菜场，听一熟人说，她家今年已第二茬装香肠了。我突然就对那色泽油亮、肉汁饱满、外香内嫩的香肠有了浓厚的兴趣。

事不宜迟！第二天上午，我就直奔菜场的肉摊。肉摊前站满了人，除了买肉和排骨、猪蹄等的人外，还有六七个排队等着装香肠的人。摊主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此时，女摊主在分切、称重、收款，男摊主在将待灌肠的猪肉去皮、切块、冲洗。临时来帮忙的女摊主的妹妹则负责操作灌香肠机，并用白粗棉线把香肠系成一节节。

排队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快轮到我了。这时，站我前面的那女子喊道：“哎！老板，我不要味精！”正在装香肠的妹妹立马喊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盐和酒都称进去了！”女子说：“我以为放鸡精呀！”此时，女摊主边忙边声援她妹妹，于是，三个人、两个队，一番争执，好不热闹！好在，最终，双方不分胜负地休战了。

妹妹嘟囔一句“真烦！”，倒掉了准备好的盐、酒和味精，当然就承担了损失。而那女子虽然说不过摊主姐妹，但好歹目的达到了，也就不说话了。作为旁观者，我不知道摊主姐妹为啥脾气那么大？其实，很多人是不吃味精的。如果做事能细致一下，完全可以每次在称调料时问一下要不要加味精。

把塑料袋装着的十二、三斤香肠拎回家，便准备拿到阳台上去晒。刚拎起上端棉绳，就发现从上往下数第二节香肠的肉已爆出来，肠衣破了！看来这节肠衣不结实。那只得跑回去让他们返工了。想着破皮的毕竟是少数，那就先把好的拿出来晒着吧。拎起另一段棉绳，坏了！又破皮了。不能再拎了！完全摊开香肠，发现除了两节香肠是独立的外，其它通过肠衣全部连在一起！

拎着装着香肠的塑料袋到摊位，正好顾客不多。我对站在门口的男摊主说：“这香肠有的破皮了。”出乎意料地，他立马回道：“装了这么长时间香肠，你是第一个说破皮的。”我怼他：“难道怪我吗？”女摊主翻了一下放在案板上的香肠，说话了：“你看，这棉线都被你绕了几道劲，不破才怪呢！”我说：“搞笑吧？你这一根肠衣装10斤肉，中间都不剪一下，一拎，再结实的肠衣也承受不住呀！”

此时，那个妹妹发话了：“你们吵什么呢？拿过来重搞一下不就行了嘛！”虽然她没检讨自己，但此刻，相比较这对喜欢打＂嘴仗＂的摊主，她还算个明白人。

又一个女士拎着香肠走过来，对女摊主说：“老板娘，这香肠有好几节都破皮了，怎么搞的呀？”此时站在旁边的男摊主，佯装没听见。看到他被＂啪啪”打脸，我笑了。

女摊主挤了点笑出来，向站在一起的我和那位女士努努嘴，对着那位之前排在我后面、买了600多块钱肉装香肠、现在站我旁边等候拿香肠的大妈说：“哎！你看，今天碰到了两个生手，不会拎，香肠就破皮了。”

那大妈忙看向我们，附和道：“是的，拎香肠一定要注意方法，一定要注意方法。”一个是强词夺理的摊主，一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大妈，我能再说什么呢？

而这家摊主的奇葩时刻，我之前确实也是见识过的。有次，女摊主不在摊位，我在男摊主那儿称了两根肋排。他正在斩段时，她回来了。当听说卖的是29块一斤时，她叫了：“是30块一斤，怎么卖29块呢？”男摊主说：“就29块卖，没事。”话音刚落，她劈头盖脸地一顿责骂砸向男摊主，当然没忘记“问候”他的母亲。男的此时一声不吭。吃惊之余，我颇尴尬。如不是肋排已斩好，我会转身就跑。再看看摊位旁的其他两位顾客，他们都面无表情。瞬间，我释然了：摊主自己都不尴尬，我何必尴尬？

此后一段时间，我就换一家肉摊买肉了。因为她家摊位紧邻大门，所以我到别的肉摊，必经过她的摊位。而平时，肉摊的生意远没有现在装香肠时这么火爆。好几次，她看到我时，都笑着和我打招呼。几次下来，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心想：虽然不知道这两家的猪肉是不是如它们店招上号称的土猪肉，但肉确实新鲜，炖汤也挺香。两家价格也一样，在哪不是买呢？她家近一点，就再买她家的吧。

装香肠后过两天，我到另一家肉摊买排骨。出乎我的意料，在这家，没看到排队装香肠的人。疑惑间，有人问女摊主：“能不能装香肠？”她说：“能装。你看，我这两片前夹肉留在这，就是老顾客打招呼装香肠的。你先称好肉，下午过来拿香肠。不好意思啊，我就一个人在忙，实在忙不过来。”

听她这么一说，想想这小菜场仅三家肉摊，而第三家摊位也只有一个摊主，我终于明白那夫妻摊主这段时间“牛气冲天”的原因了：他家实际上已＂垄断”了周边两个小区装香肠的生意了呀！一是，来装香肠的，以大爷大妈居多，大爷大妈平时买菜，可能会跑到离小区一里多路的那个大菜场去，但要步行或骑车拎回十多斤、几十斤的香肠，他们很难舍近求远。二是，相比另两家，这夫妻摊，三人分工合作装香肠，自然速度快，当然是首选了。

明年，我是不会再装香肠了，因为不想和那对摊主扯皮。想吃的话，就到弟弟家去拿，想拿几拎拿几拎。香肠又有啥稀奇的？但，如果现在，我们还是像六七十年代一样物资贫乏，凭票供应各种生活用品，吃一块猪肉都要排队、“走后门”，那有“权力”的卖肉师傅，我们敢得罪吗？

当选择的权利很小时，普通人的“面子”、＂志气”就不那么重要了，社会的公平、正义可能就会成为奢侈品。不妨再胡思乱想一下：如果哪一天，我们这儿的养猪业，真的被传说中的某国资本所控制，那我们还能吃到不含瘦肉精的猪肉吗？恐怕喊谁“祖宗”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