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沟

能记事起，我的全部

都在杨家沟，包括我掏布谷鸟的

铲子，和门前杏树上风干的大甜菜

那是一场冰雹，被打落的绿杏从厨房的瓦楞上滚下

我去捡的时候，也和绿杏一起跌落在冰雹的怀中

然后，我笑着起身

绿杏却没有再起来

洋麦边的酸梨树，已经高过我的鼻梁

爬上酸梨树后，我开始渐渐长大

到后来，我却没有高过酸梨树

爸爸总是把月亮带回家，可惜

我始终没有帮他卸下

妈妈总是在寒冬，站在做饭的火堆里

想留住最后一丝温暖，火星却点燃了她的裤脚

此刻我的心，也被点燃

菜汤里，盛下了十几户人家

风里雨里的奔波，始终在杨家沟的胸腔里打转

日落的时候，鸟雀回家了

乡亲们，还没有回来

那时候，杨家沟是世间最大的地方

刘家沟、扁屲梁、后湾渠、那坡梁，还有上面沟

山坡溜屲，就是我的世界

那时候，杨家沟是最富饶的地方

有草莓，梨杏，柴胡，羊蹄，面梨

一年野果，就是半年口粮

那时候，杨家沟是最亲的人

路换章，路汉江，杨富银，张树华，杨鸿吉等，这些叔叔们

他们背着这块土地，一直走到了天亮

那时候，脚底板真的很硬

踩着水草，蹲在花牛的背上

数了又数杨家沟的星星

走的走了，每走一个，我的心都会咯噔一下

留下来的 ，不多不少

和梦里数过的一样

在饥寒中，在杨家沟

打发走童年

但始终没有，打发走

我自己

2022.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