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圈地

有了土地，就有了生存之本，犹如种植文字需要纸张。地有千万，唯有感情寄托的地方方可不朽；人有万千，唯有交际的亲朋才显珍贵。

走过南国的零星土地肥沃，领路过华北的广阔平原，再熟悉一段东北的黑土丰硕，这些地方，土地小有小的玲珑和阔绰，大有大的舒展和伟岸，但在我心里都没有占据多大的位置，而坐落于陇中我的老家、杨家沟的高山和沟壑间的干旱土地，唯让我很接地气的容纳和思考，而家乡众多似棋子散布的土地中，唯有羊圈地最能覆盖和代表我的心声，似岁月的流水，叮咚着生活。

羊圈地，凝聚了家乡人民的辛勤汗水和智慧，也浓缩了这个小山村的价值和文化。

因为从前的羊圈地是一片荒芜，且坟墓点缀其中，据祖先们讲，杨家沟的由来和这块荒地有很大关系，因为年代久远，这块坟地也少有人问津，只有到了清明节，才会有一点被祭奠过的痕迹，所以老家村落的历史，也就是羊圈地的历史。

关于羊圈地名称的由来，还得从父亲的口述中知道一二。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村农业社里养的牲畜都不错，牛肥马壮，猪驴成群，唯有羊，总是时不时的被狼咬吃，或被毒蛇咬死，或被苜蓿吃得撑死，还有时被跌落悬崖，就在河湾的阳坡路上掉下鸭儿崖的足有三四个。当时乡亲门盛传说，村里的风水不好养不成羊，或说是羊圈建在猪场旁，让猪们带来晦气。作为村里唯一会干木工活，而且倔强的父亲来说，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天他去了张家沟，会面了当地最有名的风水先生李赢，因为同属于张姓且交往甚多，所以都以兄弟相称。父亲把村里养羊的遭遇介绍后，先生当即起身来到我家，当时我家还在张家地老庄，几颗煮洋芋吃完后，父亲领着他从老庄走过洋麦边，再到张家梁便止住了脚步，在梁上它仔细打量了一阵，然后向前走了不到三十米就告诉父亲：“来生兄弟，把羊圈建在这里得了，一则这个地方距离你家比较近，如果修羊圈的话于你方便；二则这个地方宽畅，这么大的一块荒地，把羊圈建在荒地的这一头，恰恰这儿是村里瞭望台的位置，乡亲门睁开眼就能看到，所以比较安全，大家容易瞩目的地方最安全，就这么定了。”就这样经过先生的指点，把羊圈从原来的庄门哈搬到了梁上，说来也真奇怪，自从羊圈搬迁到新的地方后，不到几年羊群满山，“咩咩”声响彻村落。后来乡亲门把这块地从荒地的名称改名叫做羊圈地。

羊圈地，因为有了羊圈，便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美称，羊圈地的名称从此便诞生了。因为有了羊粪，养料充足，所以每年都是大丰收，如果种上小麦，那麦粒饱满结实；如果种上洋芋，那洋芋足有羊头一般大小而且味道鲜美；如果种上玉米，那一根玉米秆可以结出四五根玉米棒而且每棒丰盈充实；如果种上谷子，谷穗似低垂脑袋的智者，驾驭着生活。

打我能记事时起，我家一直就和羊圈地打交道，不是吗，自四五岁开始，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抬粪，而且多半都是抬向羊圈地，满满一筐粪土，我和二哥要合力送到羊圈地，尽管二哥给我让出好多的扁担重量，但我还是在路上被压得跌宕起伏，气喘微微，往往当到达羊圈地时，筐里只剩下一半了，那时候，我也诅咒过，是羊圈地压弯了我的身体，如果让它回复到原来的荒地该有多好，可是一到秋天，看着满地的丰收，我又不得不喜笑颜开。此时的羊圈地，真似生活，有苦也有甜。

事有千万，最有其中，最令我铭记在心的，那是九五年高考后的割麦季节，正是等待高考消息的时刻，那天上午我和家人一遍割麦一遍听收音机，忽然听得收音机里播出了高考成绩及录取分数线的消息，我急切地放下镰刀，脸也来不及洗，骑上自行车奔向了百里开外的通渭县城，去看看自己的成绩，一路上把自行车骑得几乎风驰电掣，一气呵成跑进了县城，来到教育局对面的县体育馆大门前，只见大门的墙上红纸满贴，大榜高悬，我一眼就瞥见了榜上自己的名字，高兴地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低调再低调。却见身边一位姑娘却给另一个姑娘说到：“这大榜的吸引力真大，你看连这位卷起裤腿的庄稼汉都被吸引得流连忘返”，此刻，我才看了看自己，卷起的裤腿和破烂的胶鞋，连骑的自行车轮也少了好多辐条，满脸的汗水有的凝结有的还在淅淅沥沥的滴落。当对岁月的期望值上升到最高位时，形象和外表便是首先被忽视的成分，而唯一的渴望便替代了一切。看完榜示后我又怀着激动的心情骑车返回羊圈地，当我距离羊圈地还足有两百米远时，二哥喊我：“考上了没，我和你嫂子都急切又激动，麦子都几乎没有割，急切地等待你的消息”，我三步两步奔进了羊圈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哥时，却见二哥手足舞蹈地眼里充满了泪花。的确，为了我的学业，二哥付出了太多，因为父亲走得过早，所以二哥承担了父亲的意志供我上学，它一心一意的默默付出，就似羊圈地一样经受岁月的贫瘠，又经历风霜的侵袭，做梦都在盼望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成才，当成功终于降临时，那种兴奋和激动最终以热泪的方式发泄了出来。我仔细打量被割过的麦捆，还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地上，长长的麦芒面对斜阳，把细长的影子拉长，动时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因为昔日常常伴随成长的羊圈地，从此会慢慢淡出我的生活圈子。

此后，我走出家乡来到了省城求学，再到走上工作岗位，每年回家总会时不时的熟悉一下亲自耕作过的土地，其中羊圈地是必不可少而且会走进好几回，昔日土地的主人，一旦成了客人，期间的过程和留下的足迹，让我有足够的力量咀嚼和回味。

深沉的土地，一旦有了历史，便产生了价值，但这个价值与金钱无关；亲切的土地，一旦有了劳动，便有了成果，只要肯于耕作，便有了独特的汇报。这便是羊圈地给我的所有，催我奋进，永不言败。

2023.01.22兔子年大年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