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结识祥云跑友,邂逅云南驿的渴望便与日俱增。车在楚大高速上奔驰,心扉却在云南驿的茶马古道上洞开。迫不及待的从大庄下了高速,踏上尘土飞扬的320国道,急切的想直奔云南驿,漫溯茶马古道。
冬至祥云,满坝的枯草了无生气,玉米杆慵懒的在山地里招摇,白亮亮的点缀着一坡一坡的黑子南瓜,沿途居然找不到通向云南驿的路标,让我倍感惊讶。
沿320国道直行,终于到达坐落在缓坡上的云南驿。踏着厚厚的灰尘,只看见格局大同小异高低错落的火柴屋立在国道两旁,浓厚的黑色粉尘把仅有的几棵树涂抹得灰头土脸,胡乱的开着几家小饭馆,风干的牛干巴悬挂炉火之上。旅伴的失望与叹息,让我的执拗探寻凸显得格外荒诞,这就是穿越汉唐风云让我魂牵梦萦的云南驿?
几经打听,才问到古镇的确切位置。穿过一条陋巷,忽见一农贸集市,见惯了仿古小镇那褐红锃亮的雕花木门,这深黑的板壁更显古朴,岁月剥啄的痕迹处处透着历史的沧桑,一株古槐掩映着几间破屋,见惯了银杏的精致,垂柳的柔靡,旁逸斜出的古槐枝桠更显小镇的悠远与落寞。屋顶枯白的荒草似在昭示着历史的久远。围着老井摆放着几家豆腐摊子,除现代的衣饰有些扎眼,竟有几分武陵人家桃花源的情致。一切都是梦中的模样,耳畔似乎传来云南先民引车卖浆那悠长的吆喝,在陋巷之中回响。
穿过乡镇冷清的集市,斜铺在缓坡之上的茶马古道迎面扑来,仿佛踏入另一世界,悠长悠长的窄街深巷鲜见行人,满街朴拙苍黑的板壁和柜子,不由得不赞叹这小镇保存得如此简静。踩着那达达的马蹄踏出的光滑鲜亮的石板路,细数青石板上闪现的花纹,恍惚走进历史的烟云。两边屋门紧锁,一条小街居然看不到一家铺子,千年的繁华与喧嚣全沉浸在无限的遐想之中。
徜徉在寂静的窄街陋巷,遥想着该是戴望舒的《雨巷》的模样,应该能看见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像梦中飘过
……
她默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耳畔仿佛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该是郑愁予《错误》的场景:
……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微叹着为何小巷的美好记忆,文人墨客无一例外留给了江南,云南的茶马古道究竟该上演怎样的民族风情?正想一探究竟,就看到一妇人推开小门。“大姐,我可以到院里看看吗?”她羞涩的笑着:“可以啊,家里乱,家里乱。”
穿过幽暗的过道,一个小院尽显无遗,院子大约七八平米,围在四周的两层小楼,窗棂上简朴的花草可以遥想旧时的奢华,凝视久无人居蛛网暗结的窗户,脑中闪现身穿汉服的思妇独坐窗前遥想春闺梦里人的娴静优雅,滇西抗战时高大风趣的美国大兵走下这低矮狭窄的木梯时的尴尬滑稽。
静卧杂花丛中的一石臼引起我极大的兴趣,大姐热情的介绍这是过去舂米用的,老家很难找到这物件,望着酷似白石古井的石臼,或许历经汉唐烟云,隔着遥远时空,依旧一如最初的炫目与瑰丽。回望着寂静的岁月长廊,最持久的应该不是热烈,而是清淡,不是张扬,而是静寂。
漫步在窄街陋巷,凝视着石板上哒哒的马蹄踏出的片片光滑,回想着这里曾经的富庶与繁华。俗语说:陋巷有高人,老城多志士。遥想着灰衣道袍的道士,竹杖芒鞋,穿过云南驿,消逝在小巷尽头,直奔巍宝山而去……
店门吱呀一声,一老头从钱家马店走了出来,“大叔,你家住在这街上多少年了?”“说不清楚,祖祖辈辈一直住在这,钱家马店一直是我家开的。”“跟我聊聊小街当时的热闹嘛?”这一条小街,当年几十家马店,黄昏临近,来来往往的马帮从四面八方赶到这儿停息,马铃铛一响,小镇迎来一天最热闹的时光,附近村落的妇女端着各自的土特产:吃的喝的绣的纷纷赶到云南驿,那是何等的热闹,赶马的汉子成了她们追逐的对象,街上的小院,窄窄的楼梯,多少男女上下穿梭,各种生意热闹得很呐,形成最热闹的夜市。你看勒马石,也就是拴马桩,勒痕都还在呢。
望着斑驳的遗迹,尽享这一段简静的时光。不由得想到今天闹腾与喧嚣的“艳遇之都”双廊,谁又能想到小镇多少闹腾时光,都在有一天,成了烟云,飘荡在祖祖辈辈生生不息的红土地上。想着茶马古道上浸染了太多商业气息的无数小镇,庆幸还有云南驿,依旧安安静静的屹立在喧闹的滇缅公路旁。安静,已经成了喧嚣社会精神殿堂里,最昂贵的奢侈品。静啜檐前一杯茶,也唯有人在书房,心在古刹的简静之人,方能细品云南驿那份静寂的弦歌雅意吧。
看他一脸自豪,沉浸在祖辈的一脸荣光里,随即聊起滇西抗战。“大叔,美国飞虎队住在云南驿时,你多大了呀?”“那时我读小学,第一次看见飞机,第一次看见美国兵,那是相当的兴奋啊。当时的阿德将军就住在我家,见我饶有兴趣,他热情的邀我们进去指着小院说,那就是阿德将军住的房间,当年他那么高的个子,一下楼脑袋经常碰在横梁上,一放学小伙伴们都围在他们身边,他们还教我们说英语呢。现在儿孙都在大理,我就喜欢住在这,守着老屋。偌大的院子,厮守的是一个人的热闹,望着大爷一脸的自在与满足,穿过时光的长廊,渐渐懂了杨绛先生那“我没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在的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的宏愿。
边说边领我们去看牌楼,广场,指着牌楼对面那山包,说就是当年的老机场,现在早废弃不用了。旁边那条就是当时的滇缅公路,当年多少大车不停的在跑呢。现在高速路修通,这儿冷清啦。
看着一幅幅印在墙上的手迹,想着汉代开疆拓土民族融合的盛世,蜀身毒道、茶马古道的盛况,滇缅抗战的巨大作用,全系在小小的云南驿,牌楼两边的对联让我感慨横生:“南来北去鞍前马后只闻茶香,东奔西走天上地下只为军火”。
冬至已到,祥云坝子天地空旷,阳光彻照,野芳凋零。寂寥落寞的云南驿总让人嘘嘘感慨:在这里寻不到清淡茶馆、豪情酒肆,也无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最不可思议的就连维系小镇最古老乡愁的美食摊子也消失的无踪无影。如果有几道美食,还能将历史的古朴,人世的沧桑,通过烹煮煎炸深深烙在过客的味蕾之上,让人回味隽永,历久弥新。也可让浓重的烟火气息弥漫在心间,氤氲在历史的氛围之中。然而这里终究什么也没有。
人生多少风景,终抵不住内心的自在轻松,这种淳厚的滋味,不正是人生最难寻觅的:安静、干净、知足。浮华与喧闹,尘埃般散尽,唯此小镇,简静寂寥甚得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