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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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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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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秃秃的两株树

文/苏敏

小区绿化带里,有两株光秃秃的树,它们并排而立,相隔不到四五米距离的样子。光秃秃的枝干,如裸露的骨骼,在灯光下发白,在寒风中呜呜作响。这呜呜的响声,仿佛有人在那里低声地呜咽。

我清楚地记得,在春天的某个清晨,也许是某个上午吧,它们的枝头正热闹地绽放满树的花朵呢。那些色彩缤纷艳丽的花朵儿,簇拥在一起,如同一串串彩色的风铃,高高地挂在枝头,在和煦的春风中轻轻地摇曳着,发出愉悦的“乐音”——谁说芳香不是另一种动听的乐曲呢?每一束春日的暖阳,都如同一个个稚嫩的婴孩儿,它们正用它们肉乎乎的手和脚去靠近每一只娇嫩的花朵,它们正用它们柔软的鼻尖和嘴唇与每一朵花瓣儿耳鬓厮磨。

我大概是一名“花痴”,不太会识花的那种。尽管它们给过我芳香,给过我精神气爽,可我依然不能叫出它们的名字来,就像有许多默默给过我关注,甚至是给过我温暖的人,我也依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们。请原谅我叫不出这些花儿的名字。我想,它们一定是有名字的,而且应该是一个动听的,悦耳的,带着芳香的名字,就像某位妙龄女郎的名字。唉,也许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吧。

——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翻遍人间所有的词典,穷尽世间所有的语言,能将这天地间所有的生物、植物、动物都一一赋予一个温暖的名字吗?这地球之上,到底有多少种生物,植物和动物呢?假使能,它真正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打了一个寒颤。当然,在很多时候,许多的生物、动物、植物,它们都有一个属于它们自己的名字。据说,科学家已经确认并命名的动植物物种数量大约为170万种左右。这该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那些生物学家、动物学家、植物学家们,除了研究它们的外形,结构,功效,特点,生长环境与习性等等,我想更多的自豪感一定是来自于给它们命名吧?像海子那样——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他们远大而宏伟的志向里,也一定会有给每一个研究对象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吧。

可是,纵使这样,它们不也仅仅只是有了一个名字而已么?会因为有了名字就可以获得某种身份,认可,尊严,或者其它的东西吗?有了名字之后,与没有名字时究竟会有怎样的不同呢?这世间,有多少有了名字却仍不被知晓的“隐匿者”存在呢?

南方的冬季,阴冷潮湿,但绝无北方的那种浸入肌肤的寒冷。几年前,我去过北方多次,我曾切身感受过北方那种彻骨的冰冷——你仿佛可以听到你的骨骼在天地间嘎吱嘎吱脆响。可在南方的冬季,尽管气温令人不适,但至少不会那样。整个冬季里,大多数的植物依旧保持它们惯有的姿色,虽说不上葳蕤葱茏,但那种带有生命的绿意依然还顽强地挺立在枝头。我不由得想起:人生在世,草木一春。这话大概有些不对吧。人生在世,哪里比得上这些四季常青的植物呢?好吧,我姑且不说这四季常青的植物,与我眼前这两株光秃秃的树相比呢?只要春天一来,你瞧瞧它们,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气势,又将是怎样的一种神情?

如果不是这冬天的风,如果不是这冬天的阴冷,单从簇拥着这两棵光秃秃的树的绿植来看,你也许根本就察觉不到你正身处寒冬。对了,节令已过了冬至呢。这些日子以来,我每天都要等到天黑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单位里赶回来,赶到这个我在异乡的家里。小区的灯光暗淡,清冷,像我一样,略有些疲倦的样子。但这似乎并不妨碍和影响这些绿植们的热闹非凡。说真的,我会短暂地迷失在这些“绿色”的景致里——这多么美好的景致啊。不过,我也会因此而怀疑我的目光所及是否真实,怀疑我的目光是否真实。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我缺少了那些对季节轮回的认知与感叹,缺失了那些对大自然与生命该有的敬畏与谦卑。

像一名虔诚的信徒,我静静地站在这两株树前。我并不知道旁人看到这两株光秃秃的树木会有怎样的感受。对于我而言,此刻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孤独与生命的悲凉感。这种孤独与悲凉感,就像冬日夜间的寒风那样漫淹过来,从头到脚,然后又从脚到头。

在它的叶子还没有完全落尽时,我看见一个扫地的阿姨,像疯了一样去拼命摇晃它,用扫把击打它,在她的摇晃与击打之下,树干震颤,树枝摇摆,这场景如同一个柔弱的女子被人揪着头发,头颅不断往坚硬的墙壁上碰撞。我仿佛还能听到根须与土壤撕裂的声音,我仿佛看到墙上的血迹。

唉,我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急功近利?我们为什么活得连等待一片叶落的耐心都这般缺失了呢?直到最后的一片叶子坠落,扫地的阿姨才会停止她粗鲁而野蛮的动作。她表现出一种洋洋得意的神情来。她“哗啦啦”地将摇落下来的树叶聚成一堆,这是她胜利的劳动果实,明天,第二个明天,她不再需要清扫这块区域了。她取出一把铲子,娴熟地将树叶铲了起来。小区的地面被坚硬的水泥与大理石占据,化作春泥也是一种奢想了。垃圾篓,焚烧厂,将是城市里所有树叶们的归宿,化作一缕青烟是它们难以逃脱的命运安排。

——扫地的阿姨会期待这两株光秃秃的树来年抽芽开花吗?

也许,它们被移栽到这里并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或者至少是一件不太合时宜的做法。这样的园林搭配,我觉得缺少一种对生命的敬畏,缺少一种对美好的憧憬。像我们人类一样,每一种树木也应该有它们志同道合、同命相连的树友的。它们聚在一起,成为一片茂密的森林。我知道,在来年的春天里,眼前的这两株光秃秃的树,还将能开出风铃般的花朵来,但对于小区里夜间散步的人们来说,那些缤纷与芳香,显然早已经被忘却了。他们或大步流星,或漫不经心,或携着爱人,或带着孩子,或牵着一只宠物,从这两棵光秃秃的树前经过,没有人正眼瞧它们一眼。

可我转念一想,纵使有人真的记得,谁会去关心一株树的在冬夜的寒冷?谁会去聆听两株树光秃秃的心事儿呢?

这世间也许还会有类似这样的事情,也许还会有类似这样的人吧。他们不甘与周边的人同流,不愿意加入热闹而喧嚣的合唱。在许多时候,他们保持着他们自己的视角,理性,尖锐,以及他们的特立独行合卓荦不群。

他们该会是一种怎样的境遇呢?会像这寒风之中光秃秃的两株树吗?对了,他们能像这两棵光秃秃的树那样,保持着一点点耐性,韧劲儿,依旧可以静静等待那个温暖的春天的降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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