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北方的冬天已不再如幼时那般清冷,散坐于五楼的阳台,午后的天依然昏昏沉沉。窗外是荒凄凄的模样,新栽有两三年光景的法桐即将落光了叶子,幸者五六片,残者仅一片,孤零零立于枝干末端,经不得半点微风。
法桐叶子是五角型,青黄的叶片遮挡不了清晰可见的叶脉,像极久经风霜的手掌,虽未枯死,已然暮年垂垂。
大多树叶一定有经春吐绿、风发意气的傲然,之后撑过金秋,最终免不了散落飘零,被无名秋风堆砌在楼栋角落,待有心之人收葬,化作下一轮的春泥。
这片土地曾是旧时的农田,一定有过祖辈耕耙、播种、浇水、施肥、杀虫、收割的记忆,也一定有过脱谷、晾晒、收仓、储存的影子。晾晒的时节也会有突如其来的恶雨,令老幼妇孺、骡马车狗皆匆忙上前,引来一团聒噪。光风霁月之后的晌午,勤者会将囤里的粮食重新搬出、摊开,那些芝麻大小的蛀虫便受不了阳光的炙热,纷纷逃命。
昏沉的午后压抑了闲散,索性煮一壶茶:茶叶的优劣不必苛严,水却务必纯净。街边的直饮水是仅余的选择,一大一小两只水桶正适合父子二人,儿子钱柜里三枚硬币也不曾忘记带上。回程颇费了些周折:儿子钱柜里硬币使用的代价是小卖店里的一只口红糖;灌了水的小桶是儿子无力承受之重,必然要由老爹代劳。怀抱两只水桶的父亲在前,艰难拆开口红糖的小人在后,此等画面竟无丝毫违和。
半路停下休息的空档里,瞥一眼邻居别墅的菜畦:连日的细雨解苏了冻土,杂草殆尽,青菜回光。“冬天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自然就窜出脑门。
水终于搬进屋子,倒入水壶,随意打开一本书,是林语堂先生最钟情的《东坡传》。打开即进入痴迷,竟忘记玻璃水壶里的水珠早已由细密变成沸腾,幸好有儿子的提醒才不至于烧干。
书总是有神奇的力量,千余年前的东坡先生旋即令我找到了生活的答案:虽不能有东坡先生的智慧与才情,至少我也觉得,这世上已再无不好之人。
不知不觉中,昏沉沉的天似乎也有了光亮,北方的冬天也真的不再那么冷,蠢动之时,也正是春天悄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