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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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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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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扎敏冬猎连载

  1

     过去在托扎敏(1),每年初冬的第一场雪后,是猎人打野猪的最好时节。森林中有了白雪的覆盖,大地上所有动物的足迹此时清晰可辨。猎人骑马带着几条猎狗上山,顺着觅食的野猪群留下的脚印就能跟到它们的老窝。雪后的野猪肉最为肥美,没有了之前的草腥味儿——尤其是吃过橡子的野猪的肉,脂肪入口即化,更是别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记得有一年,雪初晴,西北风刚刚吹落柞树叶儿上的积雪,村里的猎人已经走了好几拨,偏偏我的猎民朋友老白因村委会有事无法脱身。等待中我每天去他家打探几次,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天老白终于忙完了公事,因为之前打听到别的猎场均已有人捷足先登,我们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去诺敏河与甘河交界的库批汗。老白又看了一下日历牌,选了一个日子问我可否?我说快走吧!再磨蹭几天猎场都被别人抢没了……老白没吱声,我知道我说不动他,因为他们民族有他们民族的狩猎规矩。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们两人——一个达斡尔人和一个鄂伦春人这样一个有些令人奇怪的组合,骑上马驮着早已准备好的行装、米面以及喂马的豆饼和喂狗的狗食料,按照我的鄂伦春族塔坦达(2)选定的日子出发了。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一路上他说他的鄂伦春语,我说我的达斡尔语或者汉语,两人交流毫无障碍。多少年了,我们早已习惯了这样“自说自话”的谈话方式。

2

顺着村子后沟一路蜿蜒北上,翻过一座山走了大约3个小时,在一个小沟塘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溜儿新鲜的野猪蹄印儿,猎狗们一下子兴奋起来,不停地把鼻子插进雪地里嗅着,然后一溜烟的往山上跑了。

“是‘艾丹’(3)。”老白若有所思的说。

我们迅速下马卸下马鞍上所有的负重,翻身上马紧紧地跟在猎狗的后面追了过去。

初雪薄,马蹄有些打滑,山高林密,行进愈加困难。连翻了两座山,看那野猪的蹄印儿一直在几乎呈直线行走,也没有拱地的痕迹。根据经验,我们知道这头野猪开始发情了,显然它在寻找母猪群。这样的野猪是轻易追不上的。

我们有些沮丧的叫回了猎狗。太阳西斜,不能再追了。回到卸下的东西旁边,找了一处有冰包的地方扎营。老白砍了几根细杆,在树林边搭了一个一米多高的U型的“框儿”,我们把几个毯子挂了上去,权作挡风之用,雪地中间燃起一堆篝火,挂上吊锅化冰烧水。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喝上了奶茶,身上很快热起来了,疲劳似乎也减轻了一些。两人在篝火两边分别用脚踢出两块宽一米、长两米的空地,铺上割来的茅草。这就是我们睡觉的铺了。好在天气还不算太冷,厚厚的鸭绒被相信应该能抵御得住冻土的寒冷,我心里这样想。但是到了夜晚,当我脱下棉衣棉裤,钻进冰冷刺骨的鸭绒被里的时候,还是冻得禁不住浑身发抖。我深吸了一口气,用自己的体温和晚餐中小酌的酒精余热慢慢的逼退身上的寒气,过了一会儿,鸭绒被里才渐渐的热乎起来了。

3

      这一夜迷迷糊糊的几乎没怎么睡,老白一直在打鼾。凌晨4点钟的时候,鼾声停止了。我知道他醒了,但他仍在装睡,他在等我起来烧火。也许他觉得他是大哥,在山上享受一点特权也是应该的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我掀开盖在头上的毯子坐了起来,毯子上挂的一层白霜扑簌簌掉在脸上,凉丝丝的。我紧忙把昨晚准备好的干树枝放在火塘里用桦树皮点燃了,上面又压了几块柈子,就又钻进了被窝里。过了一会儿,火渐渐地的烧起来了,火塘边很快有了几分暖意。我用最快的速度钻出被窝,三下五除二穿上冰冷似铁的棉衣棉裤,就扑到火塘边烤火。棉鞋冻得硬邦邦的,我烤了一会儿才穿上。

两匹猎马听到我起来的动静,早已等得不耐烦,不停地扭动身体转来转去,踩得积雪咯吱咯吱响。狩猎民族有“吊马”的习惯,就是不让第二天要骑的马整夜吃草。因为它吃得太多一是容易上火,二是爬山走路爱出汗。我把老白骑的枣红马用一根长绳绑在树林边吃草,把我骑的铁青马带上三条腿的皮绊子放了。出外的马儿也想家,如果两匹都放了,它们会合谋起来偷偷跑掉的,过去我们吃过这样的亏。

天黑乎乎的,没有星星,月亮上有一圈黄晕,模模糊糊的斜挂在西天上,看样子又要下雪了。远处传来一阵阵汽车马达的声音,伴随着拖车“海天翅”(4)叮当乱想,那是林业局运材车特有的动静,在这空旷的荒野传出很远。

我回到火塘边挂上吊锅,在锅里放了几块冰,又加了一些柴火。老白掀开被子,转过身去舒舒服服的烤了一会儿腰,坐起来了。“要下雪啊。”他抬头看看天自言自语,也算是和我打个招呼。“5点?”他又问。我看了一下手表。“4:50”我说。他得意的笑了。老白看天猜时间,一般不会相差20分钟。这一点,的确令人佩服。

吃完早饭已是7点多,化冰烧水就是慢,你得有足够的耐心。在4点起床后到7点吃完饭的三个小时里,我们就是坐在各自的草铺上用喝水的茶缸洗脸刷牙、喝奶茶消磨时间,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是最冷的,篝火旁雾气蒸腾,对面看不清人的脸。

备完马鞍,老白说今天去找找昨天跑掉的那个野猪吧,我说行,反正去哪儿都一样。跟老白打猎,出猎的方向是不能提前说的,他认为提前说了野兽会有预感而跑掉。还有看见野猪时不能说话,更不能用手指,否则,他会很不高兴。

我们没有继续去找昨天野猪跑掉时留下的蹄印,而是抄近路直接翻山进行堵截。老白对这一带山林地形烂熟于心,他能预测在某一个地方轰起来的野猪逃跑后大约会在哪座山上停下。

老白骑马走在前面,我在后面紧紧跟随。在一个小沟塘里,老白突然下马将马缰递给我,原来对面的山坡上站着三只狍子!老白背靠着一棵白桦树打了一枪,那几个狍子愣了一下就飞快的窜进了树林里。猎狗们听见枪声都跑了过来,然后一起向山上冲去。“去看看啊。”老白瞅瞅我说。“算了吧,好像没打着。”我说。等了一会儿,几条猎狗都回来了,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

上马继续前进,又翻过一座山,在西日特其汗的“公路别日罕”看见了那个野猪的蹄印。很快在阳坡上又找到了它的窝,本来我以为有好戏看了,谁想这时候山下传来阵阵机器的轰鸣,好像是“爬山虎”(5)在拽木头。果然,那只野猪又被吓跑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就在我们做晚饭的时候,一台农用小四轮车拉着几个人突突突的冒着白眼从我们前面的树林边过去了,可能这一带也有林业局的小工队。猎场变得太热闹,我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有一年,我们的营地曾被外地人洗劫一空,老白的一双快掉底儿的棉胶鞋都被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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