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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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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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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秸垛

    麦秸是农作物小麦脱粒后的秸秆 

        ……远看是座山,尾巴朝着天。麦秸吃两跺,井水喝个干。
        麦罢的傍晚,生产队的大场里,洁白的如同铺了一层白纸的土场上,戏耍的孩童顺口溜的朗诵声响彻全场,仿佛在比赛似的 ,带着学生特有的口气和声调。
……
       老辈留下的话,麦熟一晌蚕死一时。一坪一坪金黄色的麦田在农人的镰刀下如退潮的波浪齐刷刷消失,只留下泛白的麦茬。一车车的麦子拉到大场,在火辣的日光下,搜麦翻麦再翻再搜,干热风钻进麦里,轻轻一动麦粒哗啦啦就脱壳掉了下来。晌午吃罢饭,在几乎一人高的麦浪里,碾麦的家什就上场了。
       在我记事时生产队碾麦的是牛拉的碌碡。两头牛枷一个碌碡,在大场的麦浪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圈。一个场里有三四犋碌碡,各把一个角,碾麦的时候放一圈收一圈,几犋碌碡在场上来回变换着位置。翻麦的都是些妇女,见缝插针不断圆着圈。真不亏老年人说的那句话,老牛上套屎尿多,只要有一头牛停住,那不是拉屎就是要尿尿。拉屎还好说,一旁就有人端了张木锨就把牛屎清走了,而尿尿谁也管不住,任由那发黄的还带着一股甜丝丝的汁液撒在麦子上。
        翻上三四遍麦粒基本上就和麦秆分了家,几十张木杈一起动手一会的功夫一大场的麦秸就被罗成一个高高的大垛,混合着麦粒的麦糠在大场的中间积起一座小山样的架势,顶上上面插了好几把木锨(一般的都由队长会计在队里有身份的人干这把活)。农村的习俗,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一年的收入到家了。
       趁风扬场。那都是晚上的活了。白天在地里,火麦连天,没有谁白天在场里。那时的我们还是几岁达不到十岁的孩童,再玩皮再有精神到了晚上都如同抽了筋的虫子,一放到炕上尿尿都起不来。一觉起来东方都是鱼肚白了,大场里还响着扬场那木锨插进麦粒清脆的哗哗的声响。而好些人就和衣躺在麦秸堆上扯着长长的呼噜。
        一个晚上起来,碾麦的土场平展的如同一面光滑的镜子,白得耀眼。而早早下地干活的人儿又将一车一车的麦子拉上了场。又是搜麦翻麦架犋碾麦。又是堆麦秸扬麦……
        ……麦子入库了,在两个大场上,麦糠已被转到了生产队的草窑里,麦糠拌青草是牲畜最喜欢的饲料,一点也不敢浪费。地里的活干完了,捂了几天的麦秸在夜里一返潮白天再一暴晒,麦秸上零星的麦粒就松口了。将全部的麦秸全摊到大场再碾一场,叫溜场。不仅要把麦秸中裹杂的麦粒收出来,还要把麦秸草再碾的碎一点,再柔瓤一点。
        麦秸要上堆了。别小看这罗麦秸,这活是个大大的技术活。先打底:有圆形的也有码头型的(长方形),这要看碾下的麦秸有多少。麦秸罗有半人高的时候,就得上去人踩实在,一个地方一个地方一点也不能马虎。往往的踩麦秸的活也是由队长干的,他领着一群学生在上面如上操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转圈,下面的人一杈又一杈将麦秸扔上来,上面的人再踩下去……渐渐的那麦秸垛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一人一张木杈都够不上去了,就由专门的大力士站在你在麦秸墩下将别的人运来的麦秸往上扔,那嘿嘿哈哈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好像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要收跺了。上面只留下一个人,下面的把式开始剁底,将一把一把的麦秸拽出来,留下一个到岸状,成了上面大一点的形状,免得下雨了灌进底下的麦秸里……
        很快的上下两个大场就有了五个麦秸垛。那也是全队几十头牲畜一年的口粮。
       大场只要不下雨,雪白的麦秸雪白的地面就是全体孩儿的场所。
       夏日的晚霞红得耀眼。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农村的孩子在麦收的假期里除去跟着割麦的大人后面拾着零星的散落在地里的麦穗,其余的时间就是帮助家里的家务活。挑水拾柴打猪草,大年级的学生还可以出工。但是不管怎样,贪玩嬉耍是孩子的天性。当家家户户的上空飘起袅袅炊烟做晚饭时,在场边觅食的麻雀在孩童的大声的吆喝吵闹声里不甘心的腾空升起又呼呼啦啦落在崖场边的野枣刺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发泄着对惊扰它们觅食孩童的不满。
       但是无忧的孩童那里会理会那些幼小生命的感受。在平整光洁的土场,撒欢打滚捉迷藏逮老猫老鹰捉小鸡,有些文静的女孩则坐在场边准备上秸顶的麦糠里,静静的在翻看着书……直到家里大人吆喝着回家吃饭。
       ……父母呼喊声,家犬有气无力的吠声,个别贪食的母鸡低沉的咕咕声,崖头树枝上麻雀的呱噪声,还有孩童一路飞跑的欢笑声……
       ……家乡的坡下有一条银色的飘带,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桔红色的光亮。黄河的水在无雨的季节平缓的不易觉察的缓缓流淌,河对岸那座因为兴修水利新兴的城市一盏一盏的路灯汇成了耀眼的亮光,太阳落山的的地方,一座一座尖尖的山峰慢慢的将太阳完完全全遮掩了。山那边应该还是太阳当空吧。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夜空里许多的大人和孩童都拥在大场里,靠坐在麦糠上,说着一些各自的话题。大人的话题永远都离不开农活:麦子不怕火烧天,豆子不怕连夜雨。谷要稀,麦要稠,芝麻地里能卧牛。麦倒一包糠,谷倒一包秧……这是大人们操心的事,孩子们就是另一种的话题:天上的星星到底有多大呢,那一颗明亮的硕大的星星落下来一定比场上那座最大的麦秸墩差不多一般大小,而那时明时隐的小星星应该和碾麦的碌碡不差多少;皎白的月亮离我们这样的近,肯定比我们的地球大了不少,嫦娥和吴刚又是怎样登上去呢;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一天的面,七七鹊桥相会喜鹊架的桥又是怎样的一座桥……
       就是在这麦秸垛和麦糠堆里,悠悠的岁月悠悠的神思在身边不知不觉流失了……
        ……
       后来土地下放承包,原来的四五个麦秸墩一下增加到几十个,碾麦的碌碡从牛拉的逐渐变成了手扶车,又到拖拉机到汽车……,这些年收割机在地里就把麦子收成了颗粒。麦秸和麦糠都撒在地里。省事多了,大场渐渐的也就失去了它的作用。没有人过场了,也没有人积麦秸墩了。手快的人就把大场开垦成了庄稼地,种上了一茬又一茬的庄稼。
       村里的人慢慢地走空了,就剩下些老弱人,大场实际上已经失去它原有的作用了。
       耕牛,原先家家户户都养着的耕牛骡子毛驴以及马,成了农村的稀罕物。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这些年来就在一个偏僻的山上见到过一头母牛带着一只牛犊,稀罕了好半天。在那一刻,我不由自主想到了前些年农耕时代老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上坡骡子平地马,下坡毛驴不用撵……
       麦秸垛,那遥远的仿佛又就在昨天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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