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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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
说是隋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瓦岗寨好汉推举混世魔王程咬金为首领。可是这位只有三板斧的草莽英雄性情暴躁胸无大志，加之军师徐茂公己推测将来的开世君主并非此人，所以众好汉渐生反意，却又不好意思公开将程咬金推下台。徐茂公暗生一计，让众位好汉每天里笙竹歌舞好酒好肉侍侯，乐得程三斧合不拢嘴。却说有一天徐茂公问道：大王，你说这世上的什么日子最快乐。程咬金闻听此言毫不犹豫张口就道：过年啊。你看过年每天里大鱼大肉羊羔美酒好不快活，过年的日子最快活。徐茂公便趁机道：大王，你看这过年的日子真快活。咱不如这样，每个兄弟陪你过一个年，天天让兄弟陪，那样的日子岂不快活。程咬金不疑有他连忙应承。从此过一天就抵一个年。本来程咬金有十八年的江山，结果十八天便将年过完了，也乖乖将王位让了出来。
对程咬金来说，上马打天下下马治国家并不是他的幸福。他的幸福也许只是有酒有肉快快乐乐就行。所以程楞征憨憨的熬了好几个皇帝。
……
2003年到北京参加一个文学笔会。宴会上结识了酒店几个夲省的服务员。当我看到旁边一位姑娘羞涩的怯怯微笑不语，便问了一句，你也是山西的？那位忻州代县胖乎乎的姑娘一把将她拉过来大声道：是，她也是山西的。
后来在我们的通信和她留给我的电话才知道那位羞涩的姑娘是河北张家口的。
好长时间我都在思索着：为什么一个外省的姑娘 在那么长的时间都要认我为大哥呢。
其实在她的心里她把我当成了以为可以信赖可以倾诉的大哥哥。只因为在她的心里我是一个作家。
什么叫作家？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之心。人不仅有外在的眼睛，而且还有内在的眼睛。外在的眼睛看现象，内在的眼睛看意义。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看得见利益看得见现象，却看不见意义和美。而作家（我又算什么作家，其充量叫一个写作者）却通过外在的现象为我们发掘出内在的美内在的意义。虽然现在的文化似乎不值钱了，但还是有许多的人在维护这个称号的意义，还有许多的人在崇敬着这个称呼。
也从那是在我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牵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虽然遥望着北京祈盼着北京。但是我知道 我挂念的不是北京那个繁华而美丽的地方，而是那个繁花似锦日新月异世界里的一位年轻的姑娘，一位背负家庭重担含辛茹苦的年轻的姑娘。本不该压在她羸弱肩上的责任。
我身上似乎有一种责任，不可推卸的责任：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往往的我这种人身上都有一种盲目的狂妄症。
我写出了散文《呵护亲情》。此文不仅荣获第二届“华夏散文网作家杯”全国优秀文学奖，而且获得中国人口宣传教育中心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联合主办的“他乡的女孩，你好吗”全国征文一等奖。
也许是贫穷也兴许是偏僻，小时候对新鲜事物总充满了神奇的妙想：村口那条弯弯曲曲通向外面的小路，那座小土丘后面的世界，泛着银色碎光不时传来水鸟高亢叫声的黄河里飘着的小舟，河对岸黛色的山峦中吐着白色蒸汽鸣着汽笛穿梭的小火车，山那边神奇的世界……。天上那明亮的星星如果落到地上有多大，一定比生产队崖场上的大麦秸大吧，就是那忽明忽暗的小星星落下来起码比碾麦的碌碡大；皎白的月亮里只有嫦娥和吴刚俩人，他们寂寞吗？就连院里葡萄架下的七月七晚上，我都会撅着屁股忍受着蚊虫的叮咬企盼着牛郎织女的私话……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上学时爱书痴迷书，什么样的书都看，只要是字，哪怕是缺角短页的。灰暗的油灯下上下学的路上课余的时间甚至好几个月才来一次的电影开演的空隙……因为书给了我一个崭新的世界。
但是那个年代物质的匮乏远不是现在的人能想象到的。一只不带橡皮帽的铅笔两分钱，对于我们来说已是一件奢侈品，哪里有钱买课外书？上小学上初中从同学从老师的手中借书，保证时间承诺爱护书本甚至达成一些地下交易才能换取一本书赶快囫囵吞枣的看，吃饭看上厕所看，晚上就着月光㓎着眼睛在找字……也只有在书里我才知道人生的宝贵和价值，才知道世界的奥妙和无限，才知道身体流淌的是滚烫的血液。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当我们告别学校的大门，当送走那百分之几的时代幸运儿后，留下的是深深的遗憾和无穷的怀念。因为生活给我们划了一个圆圈，不管这个圆有多大，我们只能在那个轨迹上打圈圈，我们的出发点也就是我们的归宿处。
……
白天站在农田拄着锄把望着蜿蜒盘曲的公路，望着那驶过的车辆在飞扬的尘土里渐渐远去，只留下时大时小的轰鸣声；望着黄河九曲十八弯的水面上泛着碎银般的亮光眨着眼睛直晃眼。一艘船只从上游飘下，船上的彩旗被刮的上下飞舞，仿佛都能听到刷刷的声音;而河对岸那朦朦胧胧的青黛的山峦，一辆蒸汽小火车发出巨大的汽笛声穿梭在山间，一会驶入洞里，一会又被植被湮住，只留下一股白白的浓烟袅袅升空，越来越高越来越淡……
夕阳晚霞鸟雀归窝。天边的云朵变幻着神奇的形状不时演绎着斑斓的色彩。如同山那边神奇的世界一样……
吃过晚饭站在漆黑的沟边，望着远处那灯火辉煌的地方，那是我们这些农村人心中的天堂。县城里有柏油路有百货大楼有新华书店，还有那一夜都不关的电灯……我曾经一度成为那里的一分子，那里有我的依恋也有我的思念。但我还是离开了它，尽管那是极为不情愿的。
……
我在期盼，也在祈盼，祈盼着一种连我都无法说不出来的生活。
在农村的生活里，我又认识到了我身边的父老乡亲。在他们的身上不乏几千年的那种小农的意识：鸡鸣狗吠家长里短……为了一锨土为了一棵菜，甚至为了一句找不到根的闲话去吵去闹，发展到亲朋好友一起上手。大有誓死不罢休的架势。但是过不了多长时候又蹴到一块，吃饭端着个海碗，面条里夹上两筷自腌的咸菜（菲菜萝卜青辣椒咸豆酱之类的）上到崖头，蹲的蹴的还有倚靠在石碌碡上，就在那喂牲口的草棚边，一边是牲口咀嚼青草的反刍声，一边是大声说着话混合着唏哩呼啦刨饭的声音。没有莱，就一个挺大的馍馍，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中还夹着一个，另只手端个盘，盘里盛些盐，几棵大葱和一头蒜，两口半个馍就下去了。吃饭中大声说着话，又是那吵架前永远也说不完的话。依就是你家垒堵墙，他家搭个棚，你去他家他到你家，依就是各家主妇从各自的家里搬出桌椅板凳，在事主家和面蒸馍，择菜热水，烧汤炒莱……依就是那种热热闹闹的场面。
当我从默默注视这一切到不自觉加入这种场合，当我看到那些父辈依旧是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在劳作一天草草洗漱过后躺在炕上关注着电视的天气预报时，当我在收获的季节望着那叠起的瓷瓷实实的一垛一垛的小麦玉米大豆花生堆满房间，那一车又一车的苹果桃李梨运住他乡，乡邻们大晚上也将一罗罗的红色钞票送往农村信用站时，我觉得他们祈盼企盼的东西得到了。
有一句话说，劳动创造了美。
实际上劳动还创造了幸福，创造了快乐，也创造了满足。
突发奇想，我理应将这种幸福快乐和满足分享给更多的人。
在庄里在邻村，在田间地头乡间小路，不仅有着丰收的田野，还有着中华民族几千年智慧和文化，有着黄河岸畔灿烂的优秀传统，有着勤劳睿智的黄河儿女。他们将古老的传统和现代的文明巧妙地结合起来，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在一位大我二十余岁的老大哥家里，发现了一本他手抄的笔记本。在粗略的浏览几页后，我将那本笔记本借回家又工工整整的抄了一遍。
……
农村民俗谚语
一：为人处世之语
辣椒红了值钱，人红了值钱吗？
青皮萝卜紫皮蒜，仰头女人低头汉
米角牛斜眼人，不頂牲口就頂人。
粮食好坏在集上，人的名声在路上。
一犬吠影，百犬吠声
驴粪蛋喂马――不是料
人巴有钱的，狗咬穿烂的；穷汉撵富汉，撵的没裤穿
会养一只值千金，不会一窝拱墙根
独苗难浇，独莱难烧
人哄地皮，地哄肚皮
哂不死的抓地十一心，打不折的贼骨头
……
二：农村牲畜庄稼季节谚语
上坡骡子平地马，下坡毛驴不用撵
羊吃草十里饱，牛吃草十里倒
再穷不买看家狗，再富不宰犁地牛
看羊的狗，专咬带毛的
好话三遍狗也嫌
啄木鸟叼虫子，劲在嘴上
牤牛犊子拉车，猛三劲
啄木鸟捉树虫，嘴硬屎稀
马打江山驴坐殿
……
三：以“四字令”为主的农村科学常识：
四甜：白葡萄枣花蜜。沙瓤西瓜大鸭梨。
四辣：小线椒鲜姜片，青皮萝卜紫皮蒜。
四苦：猪苦胆黄连面，没娘孩子光棍汉。
四酸：没熟枣山楂果，争风的娘们山西醋。
四香：鸡的骨头羊的髓，黎明的瞌睡媳妇的嘴。
四红：杀猪刀寺庙们，姑娘的嘴唇火烧云。
四欢：风中旗水中鱼，十八的姑娘青草驴。
四涩：生李子核桃皮，树上青柿小杜梨。
四鲜：羊角葱出水藕，顶花黄瓜黄韭菜。
四膻：起羊粪塡羊圈，熟羊皮煽羊蛋。
……
四：自然界的科学知识谚语：
东风不过酉，过酉连夜吼，西风不过辰。过辰推倒墙。
冷不过五更天，热不过午饭后。
七月果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
芒种下雨火烧溪，夏至下雨路泥泞。
毒五月雨五月，五月天气不起房；热六月秧六月，六月天气不搬家。
夏不睡石，秋不睡板。春不露脐，冬不蒙头。
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涝不死的黄瓜，旱不死的葱。
桃吃饱杏伤人，李树地下埋死人。
夏至不下雨，锄头墙上挂。
……
震撼，惊讶。
还有许多许多的东西，实在是没法再去引述了。
在我摘抄这夲笔记本时，除过新鲜好奇，更多的是震撼。
这就是农村，生我养我的农村。农村的生活农村的人，农村的文化农村的睿智，是我嫌弃的黄土地。
文须字字作，亦要字字读。咀嚼有余味，百过良未足。
于是经过时光的沉淀，经过丰收的喜庆，一个个难忘的人物在我的脑海逐渐成为鲜活的有血有肉的形象，于是也就有了《大爷》《八怪》《姥姥》，有了《天宿》《情殇》《生日》，有了《近乡情怯》《送您一捧红酸枣》《美丽缀成的项练》……
当我将文字工工整整抄在方格稿纸到邮局的信箱投入信封后，一天一天在盘算：路上几天编辑部几天，如果编辑审过还得几天，我接到信函得几天……。许多时候我在午饭或是傍晚时分伫立在村口的十字路口企盼着那邮局邮递员摩托的轰鸣声，那草绿色的服装对我来说就是飞来的天使。
祈盼，是一种等待中的煎熬，是一种等待中的宣判，是一个现实中希望出现的绚丽的彩球，也是一个拥有未来的期望。
每一次当我从邮递员或是村里老支书的手里接过那大大小小的信函，忐忑不安的心里狂跳不已，好长时间都不敢打开信封。经历了太多的失败，我总想把那幸福和美好的希望多攥在手中一会。因为那一件件薄薄的信函决定着我几天几月甚至几年的心血和辛勤。也许我太在意，放不下心中的那份祈盼。
走出了家乡，走出了农村，也走出了农村的生活。但是在心里却是满满的农村的理念农村的风味农村的人情……
实际上我就是一个农民。
只不过在心里和大部分的乡亲有着一种不一样的祈盼。那是一个总想放飞的祈盼，一个绚丽斑斓的彩色的梦想。
正如农民有农民的祈盼，工人有工人的祈盼，解放军有解放军的祈盼，学生有学生的祈盼，国家有国家的祈盼。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企盼……
只有有了祈盼有了期望，我们的生活才有更远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