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为人师表。
不敬天地,不拜鬼神,只跪父母和老师。。
我没上过大学,自然不清楚高等学府里的讲师和教授与学子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高中时,代课老师给予学生一个宽松自由的空间。换而言之,除过课间,师生间平时的交流也很少。
记忆犹深的应该是初小学的老师。他(她)们不仅仅是老师,更多的身份如父兄姊妹,如忘年交,如一位高高在上却又平和亲近的皇上。无怪乎,无论什么时候学生一和家长争执往往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老师怎么怎么说……
老师的话又如圣旨。
误人子弟,如杀父母。非礼之财,不予取之。
之一;大马老师
之所以在老师的姓氏前加一个大字,那是我的老师姓马者有四位之多。虽不能将他们全部写出来,但是这几位同姓老师还真的是同宗同族,最远的也刚刚到五辈边上。所以我只好以长尊幼卑来称谓。也就是从大马老师说起。
其实好长好长时间都想为老师说点或写点什么。但许多次起了个头都无法写,搁下了,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些什么。说人民教师勤勤恳恳呕心励血,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老师都会这样做的;说老师助人为乐关爱学生资助贫困学生却有点俗套。所以就这样一拖再拖地耽搁下来。
直到几天前……
前天在街上无意遇上了大马老师。好些年没见了,八十好几的人了,照样的眼不花耳不聋的,依旧的头脑敏捷思维清晰,(前一阵子大马老师还出了一本书,主要写他的这辈子,只出了二百本)只是腿脚稍有不便,但还没到柱拐杖的地步。在惊叹他身体的同时,又感叹这世道造化弄人。
龙生九子各有千秋。同一时代出生,同一片蓝天下长大,同样的教室,同样的老师,却造就了行行色色的人儿。老师们无论偏谁向谁,总都希望自己的弟子有出息,虽然他们有出息的标准就是升学,虽然明知道那也是不切实际的。但他们总是在希望在幻想。我自行惭愧汗颜,上学早两年成了不思进取的理由。耳边总是听到的是年龄小,跟着长个好身体。所以从来不知晓人世间的道理。高尔基的《母亲》《在人间》《童年》《我的大学》也读过好几遍,我的童年可比他幸福多了,偏偏缺少的是他那种不畏困难坚忍不拔的毅力,自然的谈不到什么鲤鱼跃龙门,名落孙山都够不上。只有踏入到社会后历经艰辛,才深深体会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哀叹,才能体会到当年老师那深深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也无颜面对老师。见面之余,匆匆寒暄几句落荒而逃。深深的内疚时时压在心的的某个角落,时不时泛上来酸上一阵子。
话多了。
大马老师身材高廋,臂长手削,从相书上说是个碌碌无为的命。也真是的,马老师的人生真是坎坷多舛。小小年纪便考上了专署师范学院。可别小看这师范,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全国百废待兴的特定时期,在方大塬的地面上,他是独一份。学业未就,母亲故去。中年时妻子因病不治而亡。每一次我见到他都有一种怜悯心。
人生三大悲剧:少年得志,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大马老师占了两个半。
人如果承受过度的悲伤,便会变成默默无语的人了。我相信这句话是从马老师身上验证的。几十年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马老师诉过苦,哪怕是丁点的悲痛,没有。
可这一次,他谈起了往事,他小女儿的往事。愤愤不平义愤添膺。也许在他心头好长好长时间了。之所以在我面前提起,那是当年他的小女我的妻子和另外一位女同学三人的关系特好,又是年级的高材生,也是大马老师的骄傲。但是阴差阳错她们三人全没有考上大学。
小女儿高中毕业又补习一年。可是纵有千般好,关健就出错。补习一年后的成绩还不如头一年。大马老师看着已失去母亲的女儿在巨大悲痛和压力下已变得有点神神道道的,也不敢多说,将满腔豪言壮语憋在心里。他原本是想让女儿再接再厉再冲一年,实现他的夙愿。许多同事都劝道,孩子也不小了,别逼那么紧,不行先给找个代课老师的先干着,待有机会再说。真想再考也可以边教学边复习两不误。这样的大马老师才找到联校长给小女儿在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一个代课老师的临时工作。不过他还是希望小女儿通过学校这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奋发图强,以待来年重披战袍高奏凯歌。
可是小女儿显然缺少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毅力,也没有凿墙借光捉萤夜读的苦心。一年时光,一年的社会历练可以改变许多。到来年高考前夕,父女纠结了一年的矛盾终于爆发了,小女儿以离家出走寻死觅活来威胁大马老师,一时间父女间水火不容势同宿敌。大马老师多次绝望面墙而泣。三个子女中这最后一个能让他脸上光彩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家训在他的身上传承不下去了。
闹归闹吵归吵,毕竟父女情深。大马老师不能不为女儿的前程着想。解放初期的高材生,几十年的班主任,从县东到县西跑了那么多的学校,但当第一次想为自己办点事时,他才发现自己白白活了半辈子。除过学校校长和联校长,他竟然连教育局长和各科室的负责人都认不全,更别说办什么事了。全市全县的优秀教师荣誉证书只有在教师节那一天让你风光一时,但是还没有散场那些笑容可掬的领导早已将你忘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能指靠上的。但是思前想后,大马老师还是认为代课是女儿的唯一出路。虽然工资低,但是有机会转正。
首要条件是要从代课老师转为民办教师。
好的是联校长绝对的没问题。
联校长是比大马老师低一级的校友,后来又搬到一个村,俩人的妻子是表姊妹,嫁给俩老师后走动的比较近。中学和联校在一个大院,一天都能碰头几十次。所以大马老师信心满满。
一年又一年,一批又一批,终于有一年联校有两个民办名额,他早早地和联校长说,许多同事也敲边鼓。按说一切都没什么意外。
但偏偏的什么事儿都会发生的。
在一个只有七八个学生(历年平均数)的偏僻山区小学的代课老师,从没出过村子,从十七八岁的青年以熬到双鬓花白,三十余年,从记工分到每月六块九块的熬到百十块钱,虽然小学升学不计成绩,但人家却真时候全心全意为孩子,一位四十多奔五十的村里汉子宁是把英语学的那教的一个呱呱叫,英语老师六级证书的算什么,他无论是语音和手写连高中的专职老师都自愧不如。论情论理早都应该给人家一个名额。关键是明明还有一个,联校长说是被县教育局管人事的科长截走了,原因是人家手上差这一个名额。
后来,大马老师知才知道那个名额值五千块钱。当时他气愤填膺,准备了许多脏话吐到联校长脸上。但憋足劲在房里摩拳擦掌,临门一脚却像放了气的猪尿泡似的,瘪瘪的软下去。他从此不再和联校长打照面。
虽然那时工资才三百多块,虽然为妻子治病欠了一屁股的债,为了女儿,他砸锅卖铁也在所不惜。关键的是在教育界评价一个人的功绩还得用钱来衡量。他已自信的向外人证明小女儿已经是一名优秀的代课老师,她应该留在那岗位上,一辈子。
但那个民办名额小女儿终没等到。二〇〇〇年民办教师全部转为公办教师。
小女儿离开了代课老师的岗位,寥寥寂寂两年后,嫁了。嫁给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并且离家很远。父女俩一直很少说话,二十余年,基本如此。
现在,大马老师儿子一家都外出打工,留下几亩果园桃园,大马老师低下头将女儿女婿请回来经营这几亩地,缘由是年纪大了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照顾。
小女儿和女婿都没固定职业。
“那时候我真是后悔死了,为什么能不知道转个民办还要钱。为什么一提钱什么都不讲了。没钱我可以到亲戚家去借,去信用社贷,有什么丢人的事。活生生把女儿前程毁了”。
但我相信,即便大马老师早早知晓,他也不会去凑那笔钱的。问题不是钱。大马老师做了三十年的班主任。他的学生有北大清华的,有南开复旦的,还有一位女同学考入了石家庄军事学院。当一身戎装飒爽英姿的弟子来看望自己的老师时,大马老师竟然手足无措,讷讷地不会说句囫囵话,直直的站在地上激动的泪花都迸溅出来。
大马老师没教过我,我不在他的班里。只听过他的几节课。语文课不爱学的是语法和之乎者也的,他讲课四平八稳由表及里以点带面,引经据典旁论博文很是吸引人。那消瘦的高高的个头走起来左右摇晃的比较厉害,常常引人发笑。那时的身体分量反倒没有现在浑实。
之所以在众多的老师里首先记他,是因为比他小五岁我的父亲自幼跟在他身后上了两年学。对于我幼时失去双亲的父亲来说,大马老师比我知道得更多。另一个原因是在学校听过他的一句话至今不忘:误人子弟,如杀父母,非礼之财,不欲取之。
前两天又听到他的这句话。他是这样说的,我哥比我大十几岁,他只上过完小,但对如何做人却有着几千年中国传统的原则。我参加工作是他拿说了多年的话告诫我:误人子弟,如杀父母,非礼之财,不欲取之。
举头三尺有神明。
也正因为如此,八十多岁的耄耋老人,至今还在为女儿的往事耿耿于怀。
我无法安慰也无言以对。
因为那是他心中永远也无法解开的一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