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

“木兰”轻骑清脆的马达声惊动屋里的母亲。她疾疾迈出屋问：“这天都要黑了，你这是又要上那儿去。”

俊玲戴好头盔，将皮夹放进车前的行李兜里：“妈，我到我姐家去一趟，一会就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不能去呢，老是走两头黑的路。要不行再寻上俩个人，替你轻松点。世上的钱还有个多少。明天去。”

“妈，明天小娜就要开学了,我……”

“那你是给你姐送钱去了。拿了多少？”

“五千。”

“不行”母亲斬钉截铁一口拒绝了：“你这没出息的死妮子，管她那么多有什么用，想起来就让人一肚子火。那年高考差一分，想让你再补习一年。可那没心没肺的，不仅一分钱不给我拿，还拿话呛我的肺。闺女家读那么多的书没事什么用，花一大笔钱到头来给人家做一盘菜……我心强命苦的妮啊，心高志大，却让我和你爸两个没用的把我妮窝在这山沟沟里……”母亲哭了。

一分。是的，就一分。如果用货币单位计算，什么东西也买不下，但在求学求知的区域却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对俊玲来说，如果可以的话，她愿用一年两年甚至更长的生命来换取那一分。但是……

“玲，把钱给我。”’

“妈。”俊玲的眼睛湿润了。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她。不错，现在我们是有钱了，三个五个的大学生也供得起。但这是我妮子拼死拼活干出来的，吃了多少苦遭多少罪她知道吗？那时候她怎么不长前后眼呢，不给，不给！”

从高考分公布之日，俊玲就明白自己将在这偏僻的山沟生活一辈子。姐姐出嫁了，父母多病，在学校尽管省吃俭用，家里还是落下不少外债。回家头几个月，每每夕阳的余晖在东山坡渐渐退去艳红的光彩也是俊玲最惆怅失意的时辰。她总会一个人坐在崖头上的公路边，呆呆的望着那蜿蜒曲弯的公路发呆。每过去一辆车，俊玲的眼睛湿润心里发涩：从这条路出去，那将会有一个自幼便向往的世界。高中时她在一篇作文《我的梦想》中写到：……幼时夏日的夜空，躺在崖上听着大人讲着那古老的神话，听着远处夜虫的鸣叫，我在心里总想着一件事。那浩瀚无垠的星空中，如果那明亮硕大的星星落下来一定会和大场上的麦秸堆差不多吧，那时隐时现的小星星落下来肯定比碌碡大吧……长大了，知识多了，我才知道幼时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但那是一个梦，一个充满求知与幻想追求飞翔的梦……。这个梦破灭了，俊玲也明白一个道理。冬季里她将责任田全栽成果树。第二年天大旱，别人家用水泵浇地，俊玲家没经济能力，她咬牙一担一担从河滩往地里担。头几天的滋味真难熬啊。一根扁担放在肩上似乎往肉里陷，她往担上缠布，往肩上加垫，柱着一根拐的父亲噙着泪一瘸一拐将水桶挪到岸上。那天晚上疼痛使俊玲从梦中醒来，才发现母亲流着泪用热毛巾在扶她的肩头。她不敢睁眼，但泪水涌出来流在枕巾上。好半天才喃喃道：“妈，会好的，会好的……”

是啊，一切会好的。现在呢，几百亩优质果园，一个特种养殖场，十五六位员工，方圆上百里都知晓这个有专用书房从中国农民大学函授毕业的姑娘书没白念。但俊玲缺少什么呢？

“妈，我知道咱们现在是有些钱。但没有知识想脱贫发家又是多么的难，我的心里总有一个极大的遗憾，那是一个经历许多艰辛才飞翔的梦。小娜总是在我给前说，小姨，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一定要去北京上大学，二零二零年北京奥运会，我一定当一名大学生志愿者，操着流利的外语，招待世界各地的朋友，展示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好风姿。妈，小娜有那么大的志向，我怎能和我姐一样。俊玲哽咽了。

母亲的泪水却流了下来。她不大关心山沟外面的世界，但女儿关心的一切也就是她的一切。女儿房中有一本奥运冠军风采”的挂历。在女儿的口中，王义夫李宁刘国梁王楠李菊陶璐娜伏明霞郭晶晶李小双李对红刘璇龚智超袁华陈中中国女排丁宁吴敏霞任茜施廷懋刘诗雯刘虹……一个个名字镌刻在她心中。她特别喜看女儿手写的座右铭：胸怀大志，自强不息！她不再惹女儿伤心了。忙拭了泪水：“小玲，天黑路也不好，骑车小心些。”

“放心，妈，狼拉没命的狗咬有病的。我这命富贵着呢！”

“死妮子，没个正经，快去快回，叫小娜到学校好好上学，也给姥姥挣一个北京奥运冠军回来。”

“木兰”轻骑行驶在河滩的道上，晚霞给大地万物披上一件绚丽的衣裳，路旁河滩湿草里，一声一声嘹亮的蛙鸣此起彼伏，听到马达声噶然而止，俊玲心荡神逸，心中猛的蹦出一句诗来。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声吟道：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