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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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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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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逝的往事之十:走亲戚

正月初三,一对年少的姐妹俩去姑姑家走亲戚。姐姐十二岁,妹妹六岁。姐姐拎着竹篮,篮里盛了十二个白面馄饨馒头,一盒点心,一瓶水果罐头。虽然到姑姑家只有七八里路。姐姐还是不停地将竹篮左手换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而六岁的妹妹走了没多久便不愿走了,一会儿饿了,一会又渴了,半道上没水没啥的,陌生的家户又不敢进,姐姐灵机一动,从路边捡了块尖锐的石头将罐头敲开,又从篮里取出一个馒头一掰两半,姐妹俩用枯枝杈着水果块吃饱喝足才到姑姑家。回转时姑姑往外拾馒头时发现数量不对(当地风俗红事喜事出门拿十二或是十三个馒头,白事只能是十个或是十四个,村里人讲究多很是在意的),便顺口问了一句,你妈怎么会把馒头的数都数错了。那话是好象不经意间笑眯眯说的。但姐姐却品了味,不敢回家。来年说什么也不去姑姑家了。

妻子不止一次说起此事。

......

一年差二十天,父母双双去世。

按习俗,三年内是有重孝的人,春节不能贴红春联,不能燃爆竹,更不能走亲戚。到别人家会给人家带晦气的。

很不幸,就是在这短短的一年里,伯父、姑父、大妗、表姑和妻姨夫相继去世。

悲伤之余,有很长时间真怕接亲戚的电话,特别是晚上,一听到手机声响本能的心惊肉跳,只怕是又有什么噩耗传来。

细细想来,已没有几位长辈需要我去走动看望了。人生如梦昙花一现。父母健在时,年龄再大都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有地方去,在父母家踅摸着看看有什么东西,还有闲话儿去扯,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乐之乐吧,兄弟姊妹聚在一起还是一家人。没了父母也就是塌了天,没了头上那片遮风挡雨的屏护,兄弟姊妹也就只是亲戚了。

不敢过节,不敢看别人大包大箱地走亲戚。

原来总认为这走亲戚俗套。你拎些礼品过来,我再拿着还回去,就像是在交换礼品似的,没意思没劲。 但真到了没地可去没地敢去的时候,那可是真叫一个悲哀。

 ......

亲,是指夫妻间和有血缘关系的人儿,戚,是指妻方有血缘的亲人,也就是外戚。亲戚亲戚越走越亲,逢节过年红白喜丧走动走动,称谓走亲戚。

当地的俗话叫出门。

小时候对姑舅娘亲伯叔姨妗的关系理不清,只知道和谁走的近就和谁亲,最起码在他们家不会象在自家那样被支配过来使唤过去,不会一个人去挑水烧水割草喂猪照顾弟妹,还会受到长辈和表兄表姊叔伯兄长的礼待。父母亲双方兄弟姊妹本来就少,还有几个在外地,所以我小时走的都是姥姥姥爷平辈的长辈,老姑老姨叔伯姥爷老舅之类的。

不知不觉我们长大成人了,有了新的天地新的朋友,也有了新的生活。结婚成家后也有了新的亲戚。慢慢的社会发生了质的变化,人们的生活质量也发生了变化,重大的改变。忙,特别的忙。为生计忙,为后辈忙,休息日睡觉轻松忙,外出游玩忙,朋友聚会忙,喝酒打牌忙,微信微博聊天更忙,一天恨不得有二十八小时,一年有三百九十六天才是。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消失了。不知不觉我们人到中年。

先前有部电影名叫《人到中年》。反映在人生最关键的中年时代,怎样处理好事业家庭亲情友情,但在上世纪末,人生正在改革开放初期,虽然物质生活匮乏,但人们去努力创造去追寻,去奋斗去拼搏坚持不懈,人们是去为社会做贡献。它反映的是在特定的时期,那种先大家后小家的亲情信念。

事过境迁,现代人的理念又是什么呢?

进入高科技网络时代,全国人民上下齐动员进入微信时代了。走动来往的少了,话语交流少了,男女老幼两只手只是飞快在屏上点击。上班点,下班点,吃饭上厕所点,走路开车也敢点(别不信,这酷的人有的是。一只胳膊压在方向盘上,手端着手机,另一只手以蜻蜓掠水的速度动作,眼睛只时不时瞥一眼前方。违法归违法,但屡禁不止。去年邻居十九岁的女儿在城里打工,早上上班等公交车,站在路牙上等车,城建早班洒水车过去,前面是垃圾清扫车,人们在躲水点时一慌乱,少女正点击手机,不留神跌下台阶,垃圾清扫车底强力的吸盘瞬间将少女吸了进去,香消玉殒,令人叹惋)。面对面脸贴脸的都不言谈,只用微信去完成。难怪有人揶揄道:现在的网络时代真好,让一些没皮没脸的人当面不敢说的话在微信全说了出来,该说的反到说不出来了。不是吗,现在许多的年轻人(包括在校的学生)提笔写不成字,同乡同村的见面也不相识,时常的人情世故礼尚往来都会免,着急了发个红包就过去了。

就是在这百般的理由下,我们彼此慢慢淡出对方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寻找各种借口来推诿应该的往来。

  直到有一天......

有那么一天离开了我们的人儿昔日的不经意的生活点点滴滴似隐时现汇成记忆的涓涓溪流敲击心扉时,我们才真切地发现已经彻底失去的东西,它在时刻鞭挞刺痛心灵的深处。

......

去年正月出门大妗家,在崖场边那两小间低矮的用土坯搭盖的房间,大中午不开灯有些物件都看不清。用泥巴砌成的土炉上座着茶壶,房间里弥漫着浓厚呛人的煤烟味。俩位表哥和俩位表弟的砖房散布修建在小房的四周,大妗一个儿子的家也不去,就一个人住在小房里,用一个左手(早些年在铡草时大妗失去了右胳膊)和面切菜做饭打理家务。八十多岁了,仍不减当年硬朗倔犟的个性,年下里儿女后辈送来的麻花饼干蔬菜礼盒什么的就堆在那张用了半个多世纪已渍得油光发亮的案板上,见到外甥自是十分欢喜,又是拾麻花端糖果瓜子,又是捅火做饭,我一来在家已吃过,再一个见到屋里凌乱的摆设也没胃口,何况妻子相跟着,爱干净有点洁痴的人能坐到那尘土飞扬歪歪扭扭直响的椅子上已是给足了我的面子,我极力劝阻住大妗,坐了会便起身告辞。也许是冥冥中真有天意,多少年多少次去大妗家,她从来没给我回过什么礼,可那一次她却非塞给我一壶自酿的柿醋。那醋汁清亮黄澄,酸甜酸甜的沁入腹腑。我胃酸不大吃醋,说什么也不拿,还是妻子在一旁冲我使眼色并接过醋壶。后来她说,看到我执拗不接醋壶,大妗的泪珠都掉出来了。好长时间后我都不明白:打我记事起,大事小事坎坷风雨,从没见过大妗掉过一滴泪。

我更没想到,那是大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我的回礼了。

离开大妗家我又去了表姑家。表姑和父亲是两姨姐弟,本来的亲戚也扯不了这么远,可两姐弟就在一个村,相距也不过三四里,谁家稍有点事那是数一数二的准到。我们兄弟几个结婚,表姑表姑父几位表兄表嫂那是全家抬,足足三天,和面蒸馍剥葱捣蒜劈柴烧水杀猪宰羊的,完完全全实在在过自家的事。古人云远亲不如近邻,紧邻不如对门,去表姑家如登自家的门。可表姑如今也得下脑堵的病,已经下不得炕,大小便失禁。原来宽宽敞敞的身板瘦的只剩下皮包肉骨,曲倦着身子像一只失去水分皱了皮的大对虾。当我站在她面前半晌,她就那样缩在床上眼睛似睁非睁。表哥喊了她两声,她才吃力的睁开眼,眼珠慢慢的四处转着。表哥大声近似吼叫一般道,您看谁来看您了。表姑怔怔的盯着我,半天才从喉咙里含糊着叫出了我的名字。表哥嗔怪道,您这就是您和您娘家人亲,这么长时间不来你都还认得出来。扭脸对我道,您姑现在是糊涂了了的了,张冠李戴,狗腿按羊骻,成天不是把我喊成你二姐,就是当成门口邻居,还有好多次认都不认得,怎么问都不说话,几个儿女都分不清,颠三倒四的,却奇怪了一眼就认出你来。

望着床上那具已脱了人形的老妪,我想起了表哥的一番话。自打表姑得病的这些年,她身体还能自理时,每年正月里只要我去她家,总会看见她总会坐在门口那块石墩上等着,一晌一晌不挪窝的等待。表哥劝她回家,她会说在等我,等我一道回家。表哥一说人家忙,不一定来,就是上来了您在家不也一样等吗?表姑就急了,不一样,他一上来我就会早早见到我娘家侄儿,告你这几个不孝顺的忤逆子,每年都如此,直直的痴痴地等在门口。看见我的车一出现,她便早早地站起来笑眯眯的笼着手等着我从车上取下礼品,大声和门口邻居打招呼,仰着头打招呼。我娃上来了,一会再和你们坐。连我和别人打招呼寒暄都有些不耐烦。

可病魔现在却将她的生命一丝丝抽走。我满心酸痛。

去年,大妗和表姑去世。

那两小间低矮的小房,那被人磨得光滑的石墩也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我清楚她们实际上在我们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了。这消失的不仅仅是一俩个长辈,而是一种特有的温馨和快乐。

父亲离世后,每次去超市给母亲买食物,站在琳琅满目的柜台前,心里总是酸酸的,忍不住的泪珠:以前买食物总是兼顾父母双方的口味,大包小包是给二老买的,现在只能侍奉母亲一个人了,应该更加的周到勤恳。但我却万万没想到,一年,短短一年,头顶的天全跨塌了。

(老家有句俚语,姑父姨夫他舅的的媳妇都是驴尾巴上的人。意思是远亲不是贴心的亲戚)。

  但是 ……

子欲奉而亲不待。

失去的永远也弥补不回来,唯一的就是在每一天里都别让自己后悔。

实在的,失去的有的也是珍贵的,它会让你念念不忘,会让你更好的面对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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