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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山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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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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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火,风箱(外一章)

灶火,风箱(外一章)

内蒙古·孙国华

早先年间,灶火旺,就是五谷丰登,人丁兴旺。

灶火,一直以来,就与风紧密相关。

《说文》里是这样解释的。灶,炊穴也。

野外的篝火,是需要风的。在狂野的风中,火苗呼啦啦地燃烧,火星四下乱窜,食物就熟了。人们围着火焰舞蹈,庆祝丰收,庆祝不再忍饥挨饿。篝火烤熟了食物,也温暖了被寒风吹彻了的胸膛。在风中,在大自然的风中,因为有了烟火,一切都变得不同,一切都温暖起来。

灶膛里面的火焰,也是需要风的。

于是,发明了燧木取火的人类,自然会发明风,发明创造出造风的工具。创造,将人类与其他动物区别开来。

不知道,人们何时发明创造出了风箱,让灶中的火焰,熊熊燃烧。但人们把火从野外取回家中,放进灶膛里,让冰冷的房屋,充满烟火气息,肯定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一次飞跃。

山东滕县出土汉代冶铁画像石中有橐的画面。它有三个木环,两块圆板,外敷皮革而成。拉开皮橐,空气通过进气阀而入橐;压缩皮橐,橐内空气通过排气阀而进入输风管,再入冶炼炉中。这是单橐作业,至迟在战国时期,出现了多橐并联或串联的装置,名为“橐籥”,汉代又称之为“排橐”。这应该是风箱的雏形。这样的工具在家庭并不常见,在一些需要风力的手工作坊里,还时有发现,至今还在使用。

那是很小的时候,在北方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见到了一个简单而又极具智慧的制造风的工具。在印象中,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工具。奶奶说那是“风车”。可是我倒是觉得,叫“风扇”更为合适。不得不说,人类之所以是人类,而不是什么其他的动物,是因为人类充满了智慧,极富创造力。

北方的房屋,一般分为里外三间,中间一间,通常叫做“外屋”。灶台就砌在外屋的两侧,东屋一个,西屋一个,分别连通东西屋的火炕。灶膛里的烟火,就由火炕,爬上烟道,从屋顶的烟囱,缕缕逸出,成了游子们望不断的乡愁。

灶台是一个很大,带有内膛的土台子。上面安放一口大铁锅,锅下面,就是灶膛。灶火,就在灶膛里不断跳跃,舔舐着尖尖的锅底。锅热了,里面的食物熟了,热气氤氲出来。屋子里,就荡漾起幸福的笑声。烟火舔黑了锅底,燎黑了灶膛口。墙壁、房梁也熏染得斑驳漆黑,进来进去的人,被烟火熏得咳嗽、流泪。那一定是灶膛里的风力不够,或者是烟道堵了。

山野的火需要借助风力,灶火也是。灶膛里面的火缺少了外来的风,火成了烟。烟熏火燎,烟成了灶膛里的主角。人们就在灶台的边上,向地下挖一个坑,通向灶膛的下面。做一个“风车”或者叫做“风扇”的,安放在坑里面。一个木制的框架,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框架安上一个木制的“轴”,也是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地下的部分安有几个木制的薄而结实的“扇”,上面的轴上则缠绕上一圈一圈的皮绳。皮绳通常是用熟牛皮制成,柔韧,富有弹性,结实耐用。烧火的人就坐在灶膛前面,一手添柴,一手抓紧皮绳,一拉,一送,一拉,一送。风车就飞快转动起来。那风,就源源不断地送进灶膛。火越烧越旺,人们的日子,也变得有滋有味了。

奶奶经常坐在灶膛前,一下一下拉着风车,经营着一家人的一日三餐。那一收一放之间,非常娴熟,极有韵律,已经具有一种美感,一种劳动的美。有时候,劳动不光充满了艰辛,也蕴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我觉得,奶奶每天转动风车,就是一种难言的美。每天放学回来,远远的,就看见房顶缠绕着缕缕炊烟,刚进大门口,就听见风车哗啦啦转动,就会感觉到家的温暖,被一种幸福包围。是那奇特的风车,是那风车转动发出的声响,伴随着我走过了童年,走出了大山。

使用最广泛,时间最长,恐怕是“风箱”了。

一个长方形的木制的箱子,一头是拉杆,一头开了一个很小的四方形的洞,挂一个稍大一点,可以张开,可以覆盖的四方形的木板。拉杆连着一个与木箱差不多大小的板子,四周裹上一层鸡毛。拉风箱的人一拉一推,挂在四方洞口的小木板,一张一合,就会有风抽进来,然后再将风送出去。灶膛里面的火焰,就疯了一样窜出来,映红了黑黢黢的房间,也照亮了一个又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根据使用的不同,风箱有大有小,风箱的拉杆,有单有双。在很长一段时期,这种风箱,在北方地区,家家都在使用。相比于风车,风箱更简单实用。风箱可以随意挪动,哪里需要,就搬放灶台旁边,呼呼拉起来,灶膛里的火焰烧起来,不一会儿,饭就熟了。风箱给许许多多的普通家庭,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快乐。

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家里就使用了“风葫芦”,是用铁铸造的。钢铁铸造的风葫芦的出现,似乎可以看作是中国农耕时代的一次飞跃,由此进入了工业化社会。风箱在中国广大的农村,不知使用了多少年代,是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的重要标志之一。由钢铁制造的风葫芦的出现,至少说明,广大的农村,已经进入了现代社会。在比较偏僻的农村,现在还可以看到有使用这种“风葫芦”的家庭,那也是贫穷落后的标志。就现在社会发展的进程而言,风葫芦恐怕难以很快退出历史舞台。

从某种角度来说,风葫芦的创造灵感,应该来自于大山深处的那种“风车”。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被一根细而柔韧的皮绳拉着,飞速转动的造风的工具。人类得以绵延不绝,是因为人间烟火的旺盛,人间烟火,离不开那些鼓动烟火的风。各个时期,各种各样的造风工具的不断发展进步,支持了这样的进步。

如今,城市、村镇,再看不到那些垒在屋子里的灶台了,那些造风的用具,也随之一起消失。燃气替代了烟火,人们的生活,走进了现代化。

然而,多情的文人墨客,还是愿意让那些游子眷恋的目光缠绕在缕缕炊烟上面。那是从灶膛升起的,庄户人家幸福的源泉。

 

水井,辘轳

自古,人类就逐水而居。

就像那些草,那些鱼,那些树木。生灵万物,都离不开水,水是生命之源。

世界上有许多著名的河流,被不同的民族称之为“母亲河”。尼罗河,伏尔加河,亚马逊河,黄河……河流,滋养着世界上的生物,让这个世界多姿多彩,充满生机,让我们人类,得以繁衍生息,绵延不绝。

人类在不断繁衍,河流却逐渐在减少。人和动物,都遭遇到了缺水的危机。

于是,人类从河边,走向原野、山区。人口,不断繁衍、发展、扩张,渐渐形成了村邑和城郭,距离河流越来越远,逐水而泽的生活,已经成为古老的传说。于是,人们开始向地下寻找,寻找那些深藏于地下的水源,来滋养人和动物,庄稼、花草和树木。于是,人类发明了水井。

关于水井,有这样的记载:唐人孔颖达在为《易经·井》作疏时解说道:“古者穿地取水,以瓶引汲,谓之为井。” 明代文震亨《长物志·凿井》里说:“凿井须于竹树之下,深见泉脉,上置辘轳引汲,不则盖一小亭覆之。”《长物志·凿井》介绍了凿井时寻找水源的重要,同时,还出现了“辘轳”这个概念。

中国已发现最早的,是浙江馀姚河姆渡古文化遗址水井,其年代为距今约5700年。由此推断,原始形态的井的出现,还要早得多。

水井的发掘,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从最初的茹毛饮血,刀耕火种,进入了农耕文明时期。于是,水井,在人类的生产生活中,越来越重要,越来越具有浓重的文化色彩。前蜀毛文锡在《赞成功》词里面写道:“昨夜微雨,飘洒庭中,忽闻声滴井边桐。”唐代李煜的一首《采桑子》有“辘轳金井梧桐晚,几树惊秋。”这样的诗句。张籍《楚妃怨》里面写道:“梧桐叶下黄金井,横架辘轳牵素绠。美人初起天未明,手拂银瓶秋水冷。”姜夔在他的《齐天乐》里面说:“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这么多的诗人把水井写进自己的诗句里,可见水井也是诗人们喜爱的意象之一。

北方的山区,山高水深,从深深的水井里汲水很困难。于是,人们就发明了一种汲水的工具——辘轳。据《物原》记载:“史佚始作辘轳”。史佚是周代初期的史官。早在公元前一千一百多年前中国已经发明了辘轳。到春秋时期,辘轳就已经流行。辘轳的制造和应用,在古代是和农业的发展紧密结合的,它广泛地应用在农业灌溉上。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种葵》里面说:“井别作桔槔、辘轳。”宋代朱敦儒有《念奴娇·中秋月》词里面有:“参横斗转,辘轳声断金井。”之句。这就是人类的智慧之所在。离开了河流,可以向下掘井;井水太深,汲水吃力,人们就开始发明取水的工具。

人类的生活方式总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着的,但在北方的山区,用辘轳汲水的方式,几千年来,似乎就没有改变过。我们的祖先是多么聪明智慧啊,一种工具,一直沿用了几千年,未曾有大的改变。世界上,还真找不出太多的例子。这是因为古人的发明,近乎完美,没有给后人留下改进的空间。

北方山区村落的房屋,总是围绕着水井展开的。无论山势的走向如何,坎上、坎下,还是山坡修房盖屋,不能离水井太远,也不能太近。不能太远的原因自然不必说,为什么不能太近呢?好像没有人能说清楚。

渐渐的,水井就成了一个村子的中心。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小路,四通八达,从村子的各个角落,通向水井。生活在村子里的人,祖祖辈辈,无论男女老幼,都是喝一口井里的水长大的。在他们的心目中,水井就是家乡。家乡的水井里面,始终有一轮时圆时缺的月,在荡漾。那里面,成了他们乡愁之所系。所以离开家乡,就有了“背井离乡”的说法。

曾经有一部《辘轳,女人与井》的电视剧,大约是说女人的一生与水井,辘轳紧密相关。我们这里,一般而言,辘轳与井,是属于男人的。水井很深,摇着辘轳把长长的绳子放下去,再一轮一轮摇上来,需要力气,也需要耐力。女人,孩子,年纪老的人,是做不来的。村里每一条通向水井的小路,都是坎坎坷坷,磕磕绊绊的石板小路。也是村子里最美的路。每年夏天,小路两旁,都会长满了青青的草,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有水的地方,就会生机盎然。

水井与辘轳是一对患难夫妻。一个地上,一个地下;一个涵养,一个守望。日日夜夜,春来暑往,总是厮守在一起,无怨无悔,不离不弃。井口的青石板被一双双脚步琢磨得凹凸不平,辘轳的摇把被一双双打手摩挲得油光锃亮,辘轳与水井,和村子里的乡亲们,仍旧把一个个山里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水井是一汪难了的深情,辘轳是一架不散的坚强,相互支撑着,走过一个又一个平静的日子。

辘轳和井,同村子里那些贫贱夫妻一样,见惯了兴衰,看淡了荣辱,甘于平淡。

山里的人,一茬一茬离去了。有的走向山外,有的长眠于山里。辘轳和井,还在。在岁月的风霜里,在时光的雨雪里。辘轳和井,成了村子里最老的人,比岁月还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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