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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山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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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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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山,塞外经书

红山,塞外经书

文·孙国华

1、

我站在红山面前,与它久久对视。

红山,不算连绵,却也磅礴。算不上巍峨,却也颇见风骨。

这是一座由岩石堆砌起来的大山。通体赤褐色,崛峨嶙峋,山峰高低错落连绵几十里。

这片土地多山,土山居多。山上的石头,也多为青石。周围有许多山往往以“青山”为名。我居住的城市就被许多这样的大山环绕着,像是一个摇篮。而这“红山”却端坐在城市中间,又被许多建筑,一环一环环绕着,高高崛起。在城市中间燃起了一堆篝火,日夜不息。那么耀眼,又是那样特别。

塞外的大山,多为山脉,纵横东西。从很远的地方连绵而来,又迤逦而去。或者莽莽苍苍,或者沧沧凉凉。每一个起伏,每一脚步点,每一处迂回转折,都有来路,都有去处。连绵不断息息相关。所以,这些连绵的山,被称之为“山脉”。山脉都是有族谱、有传承的。如燕山山脉,大兴安岭山脉,阴山山脉等,从何处来,到何处去,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即便偶有山头旁逸斜出了,或者单独流浪在外,也是可以寻根的。能够从你的血缘,看出你的族谱,看出你的归属。城市的周围,就有许多这样的山脉,走过去,或者停下来。留下一段血脉,留下一段传奇,留下一段无法忘却的记忆。

每一个地方的记忆,或多或少都会与大山有关。

然而,静静端坐在城市中间的红山,却是一个另类。裸露的岩石层层叠叠将一座座山峰高高举起来,嶙峋而陡峭。一块块岩石,深褐、赤红,就像从地下呼啦啦窜出的火焰,日夜不息,照耀着城市的天空。你围着山脚转上几圈,也查不出它的前世今生,勘不破它的血缘,看不出它的归属。燕山从它的身边走过去了。阴山也缓缓而去。大兴安岭,似乎在离它很远的地方,在西拉木伦河徘徊不前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这红山,似乎与这几大山脉,都没有关系。

它真的是女娲补天遗落人间的五彩石吗?

科学给不出合理的解释,人们就会通过想象,给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这红山,原名叫“九女山”。远古时,有九个仙女犯了天规,西王母大怒,九仙女惊慌失措,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胭脂洒在了英金河畔,因而出现了九个红色的山峰。红山就因此而得名。

先民们逐水草而居或者迁徙。一条河流可以孕育一方水土滋养一方百姓。大山也是。一座大山可以成为一个象征,吸引四面八方的人,傍山而栖息。我想,这座城市的祖先们,一定是被这神奇的大山而吸引,围绕着这座大山,盖房搭屋开田辟地。一边开拓城池,一边耘田种地繁衍生息。长城那边的人,从河北、从山东来了。草原深处的,胡人、匈奴人、突厥人、契丹人......也陆陆续续而来,背靠红山,渴饮英金河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口多起来,城市规模不断扩大,一座塞外的城市,在红山脚下诞生了。元代时期,蒙古人将这座山叫做“乌兰哈达”,汉语的意思就是“红色的山峰”。后来,人们就简称为“红山”。而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就有了一个名字——赤峰。

一座山命名一座城市,并不鲜见。这座山就成了这座城市的象征,成了一个文化符号。红山文化的形成,与这里的人有关,与这山有关,与这座城市有关。

2、

阴河,从北方缓缓而来。锡伯河从西边缓缓而来。两条古老的河流在红山脚下相汇了,组成了一条更加浩大的河流,在红山面前迂回、辗转,波光荡漾。然后,绕道红山身后,向辽沈大地滔滔而去。

一北一西两条古老河流,就像两条川流不息血脉,注入这片土地。阴山山脉那天苍苍野茫茫的辽阔与苍凉,顺流而下。阴山深处那悠悠羌笛与悲鸣的胡笳,也徐徐而来了。燕山山脉的苍郁与慷慨激昂,扑面而来。燕赵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与豪迈,也从草原深处来了。然后,在这里相遇。几种不同的文化,交锋,碰撞,相融。一种全新的文化,一种融汇于中原农耕文化与草原游牧文化的“红山文化”诞生了。

红山,成了草原各民族进出中原的门户,也成了一种古老文化的发祥地。

3、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早晨,天气出奇好。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一位农民像往常一样出门,到后山果树林修整梯田,忽然发现一个石洞。忍不住好奇心,他钻进石洞仔细寻找。没有他想象的奇珍异宝,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物件,只是顺手摸出了一个像钩子一样的东西,给孩子们当玩具。谁知道,经过摩擦刮蹭,那个废铁一样的钩子,却渐渐发出碧玉一样的光泽来。它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朗,越俊美。经过文物专家鉴定,才知道这是珍贵的文物,一枚龙型玉器,专家将其命名为“红山玉龙”。一个埋藏了几千年的文物,从此见了天日。

红山玉龙呈勾曲形,口闭吻长,鼻端前突,上翘起棱。端面截平,有并排两个鼻孔。颈上有长毛,尾部尖收而上卷,形体酷似甲骨文中的“龙”字。玉龙以一整块玉料圆雕而成,细部还运用了浮雕、浅浮雕等手法,通体琢磨,较为光洁,玉龙的重心位置有一孔,用绳吊起首尾水平,这都表明了当时琢玉工艺的发展水平。

红山玉龙造型独特,工艺精湛,圆润流畅,生气勃勃。玉龙身上负载的神秘意味,更为它平添一层美感。

玉龙雕像的发掘,一方面说明当时红山地区文明程度之高,同时也可以从中看出红山文化时期,龙的图腾已经占有很高地位了。与此同时,在红山附近地区先后发现的小河沿文化,夏家店下层文化就足以证明距今四千年前,西辽河、大凌河流域已进入青铜时代。

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民的意外之举,揭开了一个古代文化的谜底。

世界上很多的事情都是如此。苦苦追寻,未必能够达成愿望;无心插柳,往往能够获得意外的惊喜。如果没有那位农民的意外与好奇,就未必寻得这枚玉龙的玉器。没有这枚玉龙出现在世人眼前,红山文化的渊源,形成,影响与意义,都将深埋地下,不知还将在地下默默等待到何时。

4、

行走在这片土地上,你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遇见“玉龙”的名字或者造型。玉龙广场,玉龙街道,玉龙社区......或者大大小小玉石,或者翡翠雕琢的配饰。这些极具浓郁地域色彩的街区与饰品,总能让你且惊且喜,且流连。在本市举办的纪念建国70周年的征文中,我就获得了一个玉龙造型的奖杯。细腻晶莹的玉石,优美俊朗的造型,很惹人喜爱,一直放在我的案头。以玉龙为代表的红山文化元素,已经广泛深入这座城市的生活中间了。

那条锡伯河与草原上那条西拉木伦河是颇有些渊源的。北方草原的少数民族,无论是鲜卑,契丹,匈奴,还是后来的金人、女真、蒙古人,都曾经沿着这条河流,来到过这里,或者征讨杀伐,或者屯兵备战,或者休养生息。几千年来,这片塞外之地,虽然远离中原,却从未平静过。

那些不断兴起又不断衰落的民族,那些不断崛起又不断灭亡的政权,那些不断陨落又不断强大的单于、可汗,上演了一幕幕波云诡谲烽火硝烟爱恨情仇。这片土地,留下了草原武士的雕弓剑戟,马刀和鸣镝;也留下了胡人的碉楼,燕人的长城,元人的关隘。更留下了那些久远的传说,在红山的天空,久久回响。

在红山东北不远的一座土山上,有一处燕长城遗址,在山风里沉默着。

那曾经是这片土地一处很伟大的工程。在连绵的重山峻岭中间,蜿蜿蜒蜒曲曲折折的长城,将红山这片土地,隔离开。这里,是燕国;那里,是胡地。

据《史记·匈奴列传》记载:燕也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这条长城就是燕国的北长城。还有另外一条南长城,西起河北省围场县中部的夹皮川乡边墙村,由此东行,入喀喇沁旗南境,经娄子店乡,又东北行,过山前方,再东北行,沿山岭进入赤峰市美丽河乡,东过老哈河,而后进入辽宁建平县境,从建平县又进入敖汉旗,复进入辽宁省,由北票北部山区逶迤前行,然后进入阜新县,全长600余里。根据长城的走向,距红山不远水地乡山上的燕长城遗址,应该是燕南长城了。

其实,经专家考证,在这条燕南长城身前身后,应该还有过一条秦长城。从河北围场县向东进入赤峰境内,沿英金河向东延伸,经安庆越过老哈河进入敖汉,最终进入奈曼旗。

我曾经问过这附近的村民,他们对这山上的燕长城还略知一二,说到秦长城,则是一脸茫然。史料没有记载,村民也没有记忆。看来,虽同为长城,燕长城相比于秦长城,还是幸运许多。至少,燕长城虽然也早已成为残垣断壁,碎砖乱瓦,但至少还有人记得。

5、

或许,这就是历史。就像司马迁那部《史记》里面的人和事。记载了,就成为历史。没有收录,就成了野史轶闻,成了岁月深处的一缕风,一片云,了无痕迹。很多的时候,真实的被遗忘,以讹化讹的传闻,却记录在案,成了事实。

就像那个关于花木兰的传说。仅仅是因为一首《木兰辞》因为一句“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这里的人们就认定那位巾帼英雄花木兰,与这片土地有着很深厚的关联。他们认为“燕山胡骑”里面的燕山,应该就是我们身边的燕山。“胡骑”就是那个时候在这里出没的胡人。并且,城区西边不远的地方,曾经有过一处古城遗址,人们说那是“木兰城”。的确,红山最高峰,有“木兰祠”,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还依稀可辨“木兰碑”几字碑刻。

我曾站在山风里,在那座高耸的山峰下面,仔细辨认那些镌刻在红褐色岩石上面的文字。一面削平了的岩石,上面是几十个汉字,深深浅浅歪歪斜斜。几千年的风雨剥蚀,字迹模糊不清了,内容无法辨识。只能依稀看出是类似于“魏碑”字形的文字。这就是红山人心心念念的“木兰碑”吗?山风呼啸,有碎石不断从脚下滑落下去。我无法站稳,只能满怀遗憾下山去。

史料没有记载,民间却是盛传不衰,其热度不亚于那玉龙。在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玉龙”,也随处可见“木兰”。“玉龙”已经成为城市的名片,“木兰”呢?也成为了这个城市的符号。

说不清楚是一种怎样的情愫,是对传奇的热衷,对英雄的热爱,还是对这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巾帼英雄情有独钟呢?

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片土地曾经的烽火硝烟,曾经的经戈铁马、爱恨情仇,都被这山这水这座城市一一记住了,成为红山文化的一部分。

就像那匈奴之帝,耶律阿保机,成吉思汗,忽必烈,努尔哈赤他们都曾经在这里纵横驰骋。

我曾站在那个荒草没膝的山上,寻找那沉寂了几千年的燕长城,或者是秦长城的遗址。抚摸那些淹没在荒草里面的乱石碎瓦,追忆那些如风的往事。看着那几只雄鹰,在辽阔的空中盘旋、俯冲、鸣叫,又悄然长逝。然后,将目光缓缓看向远处的红山。红山静静的,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任风来,任雨来,任山鸟啾啾,云聚云散。几千年如一日,就在那里。

红山就是一部书。关于一座山,一座城,一片土地上的沧海桑田。

不用去翻阅,就这样静静站在它面前,用心去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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