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那些美好的遇见（二）

诗经，那些最美好的遇见（二）

1、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原本是一首战争诗，却被后人当做爱情诗来读；原本是写战争之残酷，将士视死如归的诗句，却被男男女女用来海誓山盟，不死不休。这就是《诗经》，《邶风·击鼓》里面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现象。

你说，烽烟漫天刀枪无眼，战场上，生生死死分分离离平常事。只是，你我袍泽多年，早有约定。无论生死，无论进退，无论苍颜白发，你我携手共进退，不相辜负。他说，这世间我和你，今生今世一起走。无论沧海桑田，无论悲欢离合，手挽着手，从韶华走进黄昏。

刀光剑影的生死约定，成了情感世界的卿卿我我。战友之间的同仇敌忾，化作了男女之间的缠绵悱恻。是曲解，还是一种更加美妙的解说呢？

文人墨客、青年男女们不喜欢这样优美的诗句染着硝烟烽火，闪烁着刀光剑影。于是，就拿来表现爱情，表达一种至死不渝，白头偕老的深情。

人们几乎忘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出处；甚至忽略了诗句间的袍泽情和文字上沾染着的硝烟与血腥；或者刻意不去深究这首诗所流露出来的悲壮与哀伤。人们更喜欢将诗句抒情化，赋予一种全新的内涵。将它理解成一种刻骨的缠绵，一种深沉的誓言。我执你的手，你执我的手，一生一路一起走，从青丝，到白首。

不是爱情诗，却胜过了“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的惊世一问。也让“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凄清一诺，变得苍白无力。原因何在？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白居易的《琵琶行》本来就是写情的。为悼情而作情诗，有那么一句两句煽情的句子，算不上什么惊艳。从金戈铁马中拼杀出来的诗句，却沦陷在花前月下、红巾翠袖里，让那些痴男怨女念念难忘，就不能不让人惊奇了。

那么多情诗，都淹没于岁月的尘埃里，被世人忘记。而士卒在战场上一个生死约定，一句执子之手与子皆老，却让人记住了，不断被提起，不断成为男女之间白头偕老的约定。《击鼓》那个无名的诗人，可曾想得到吗？

也许，这就是《诗经》盛传不衰的原因，这就是《诗经》的魅力之所在。

艺术之美，含蓄着情感之美。

本质上，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友情，爱情，亲情，在特定环境下，是可以转换，可以升华的。袍泽之间的生死情，也可以用来表达男女间两情相悦，是可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是可以做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表现袍泽之情的诗句，拿来去表现恋人情，夫妻情，不也是自然而然的吗？

这就是《诗经》给我们的惊艳。

2、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脸如蝤麒，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诗句出自《诗经·卫风·硕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手指纤纤如嫩荑，皮肤白皙如凝脂，美丽脖颈像蝤蛴，牙如瓠籽白又齐，额头方正眉弯细。微微一笑美且俏，眼波流转顾盼传情。后人评价说，此诗开启了后世博喻写美人的先河。备受人们的推崇和青睐。特别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妙处绝非“化静为动、化美为媚”就可以穷尽。

说起古诗中描摹美人最为精彩的诗句，人们最先想起来的恐怕就是《诗经》里面“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脸如蝤麒，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几句诗了吧。用物拟人，还如此贴切生动，真得很佩服古人的想象力。身体的一个部分，都可以用一物来比喻，那么鲜活，那么巧妙。就不仅仅是技巧问题，还必须有生活，将生活与文学紧密结合，才有可能有此奇思妙想。几千年前那个无名的诗人，将美人描写的如此美妙而极致，让后来者无法望其项背，除了技巧，所欠缺的可能就是生活了吧。没有深厚的生活底蕴，又哪里能够将人传神拟物呢？

在我看来，这几句诗不仅仅开后世博喻写美人之先河，恐怕也是后无来者了。想一想我们曾经读到过的古诗文，有谁对美人的描写能够超过或者达到这样的水准呢？不是想象不够丰富，而是没有那些无名诗人那样大胆，那样鲜活。或许《陌上桑》里面对罗敷的描写：“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可以一比，但无论语言还是韵味上，都有不少的距离；白居易《长恨歌》中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一句，最为贴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可以传世了。

博喻之手法去描摹美人的容貌，极尽了人的静态之美。但我还是极喜欢后面动态的描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你的微微一笑摄人心，一笑惊风雨，再笑倾城又倾国；眸波流转，娇媚憨态，顾盼生姿又生情。一个活脱脱娇女儿俏立在面前，活泼又可爱。你可以穷尽你的想象，去想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情态，是娇态，还是欲笑还羞，欲顾盼还低眉的媚态呢？

“巧笑”，是一种怎样的笑？不是“娇笑”，不是“浅笑”，不是“媚笑”。我却于“巧笑”里面读出了那种娇羞的、浅浅的、明媚的笑。或许，可以联想很多，联想起藏在你内心深处的，让你的心曾经一颤，一软，一暖的笑来。可能只是曾经一次不经意的擦肩而过，但那个女子的笑，却让你无法释怀了；或者是曾经期许已久，那个女子终于对你一笑，顿时春暖花开，百媚丛生。你的心里，再装不下任何的笑容了。

巧笑倩兮，是一种蛊，此生无计可消除；是一种暖，从额头，到心头。

巧笑已经让人神魂颠倒，眸波流转，岂不是摄人心魄吗？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可以成为经典中的经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