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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山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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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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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什克腾,草原或天堂

克什克腾,草原或天堂

1、

天堂什么样,恐怕没有人知道。

我猜想,天堂一定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就像那克什克腾。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有草有花有牛羊;有马鹿、狍子、黄羊、青羊、野猪;有沙地、森林、湖泊、河流、火山、温泉、湿地;白云朵朵,骏马追风的地方,肯定已经接近天堂了。

这是一个受到上天眷顾的地方。

莽莽苍苍的大兴安岭过来了,巍峨的阴山也从遥远的草原腹地过来。两座北方草原最著名的山脉,在这里不期而遇。将大山的茂密与大山的险峻都给了克什克腾,给了这片茫茫的野草。克什克腾,不但有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了高耸而连绵的山脉。从此,坦坦荡荡的克什克腾就挺起了脊梁。幽静的达里湖在这里安了家。将那一波荡漾的碧波,在同样碧绿的草原,描绘出江南的微波,荡舟,撒网;朝朝暮暮的日出、月落,起起落落的水鸟,还有那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一条耗来河不停行走,从草原的这边,缓缓而去。我们不知道,它要流向何方。像是蒙古姑娘那洁白的哈达,在风中飘荡。像是那悠长的蒙古长调,在草地上行走,婉曲,惆怅,一身苍凉。那么细,又那么悠长。潜伏在草原的皮肤里,流淌在血管里,或许,这一条细细河流,将克什克腾大草原,带往天堂。

或许上天怕茫茫草原太过寂寞,太过单调,就在他的身边,安放了一座高耸的山,一片奇异的石林。克什克腾愈加丰富了,雍容华贵起来。外边,可以看云雾缭绕,看那石头上面一双双眼睛,寻找这片草原的来路与归处。草原深处的石林,足可以让你见识什么是鬼斧神工,什么是匪夷所思。

久久站在西拉木伦河边,看着河水从我的眼前,滚滚而去。仿佛听见了那位老人沉重的叹息。逝者如斯夫!

这就是草原民族的母亲河啊。

匈奴、鲜卑、羌、铁勒、柔然、回纥、突厥、沙陀、党项、 契丹、女真......几千年来,西拉木伦河将他们孕育了,又不知将他们带往何处。

一切都如流水了吗?

来来往往的人,成就了这片草原,也让这片草原上演了许多精彩的故事。或许,茫茫草原从来就未曾寂寞过。

天堂有的,它都有了;天堂里没有的,也可以在克什克腾寻找得到。

所以蒙古族歌手乌兰托娅在《天堂草原》里深情唱道:“草原,天堂草原,你是我生命的摇篮。草原,天堂草原,你是我永远的故乡。”

2、

经棚,这个曾经佛家诵经讲佛的地方,如今已经成为了克什克腾的首府,一个守护在草原路口的美丽小镇。就像一个驿站。进出草原的人,都会在这里小住。将一路风尘卸下来,用温泉里的热水,温润、洗濯。然后,带着一身的清爽与纯净;带着无限的虔诚与渴望,一路往北,去朝拜,去那靠近天堂的地方。

经棚,自古就是佛家与商家的集聚之地。草原上商贾云聚,世俗文化与佛教文化相互交融的地方,也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交往的门户。向北一步,就是茫茫草原牛羊遍地;向南一步,就是崇山峻岭到处是大豆和高粱。

每一次到草原去,都会站在经棚的门外,看着那一条纵横的高山感慨、感叹。这座山,这座城,真的是天然屏障,将天堂一般的草原,保护得很好。我不知道,从小城外面匆匆而过的那一道山,是大兴安岭还是阴山的山脉。那么尽忠职守,那么苍茫而巍峨。几百几千年来,就这样掩护着克什克腾大草原,免遭世人的惊扰。就像陶渊明笔下的那个山口,就像陶渊明的桃花源。能够成为天堂,一定会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每一次从繁华的闹市出来,经平原,穿连绵的山,一直到经棚的门外。如果不是一条公路蜿蜒向前,你甚至怀疑,大山的深处,是否还有曲径通幽处,是否,会柳暗花明又一村。绕过山口,豁然开朗之下,才恍然,这叠嶂的山峦,就是克什克腾大草原,就是草原小镇的守卫者。经棚仿佛就是为克什克腾而生,这一道山,就是为经棚而存在。就像克什克腾大草原上的湖泊,火山,云杉,石林,温泉......

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有它的前世今生,都有它存在的必然。

或许,这就是造化自然。

3、

草原有多辽阔,它的历史就有多悠久。

“克什克腾”并非一个简简单单的地名。

曾经,草原各部落骁勇的武士不断征伐,不断绞杀,不断兼并又不断分裂的年代,一个个部落诞生了,一个个民族崛起了,一个个强大的政权建立起来。烽火硝烟不息,箭弓鸣镝凄厉,战马嘶鸣响彻天空。纷乱的草原,就像疾风里的野草,从未有一刻的平静。厮杀不断,战火连绵不断,克什克腾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这个时候,那个被称作“一代天骄”的成吉思汗,带领他的铁骑,潮水一般攻破金边堡,并驻扎下来。

这时的草原,风萧萧,马亦啸啸。旌旗,铠甲,弓弩,长长的马刀,在风中猎猎作响闪闪发光。手起,刀落。一声声悲鸣撕裂一道道强劲的狼烟,一匹匹战马落荒而逃。

风静了。硝烟纷纷散落。

达里诺尔,是克什克腾最美的地方。湖光,渔舟,水鸟翔集,落日的余晖,在湖光里波波荡漾。就像是一个梦境。这里,没有硝烟,没有杀戮,没有部落种族的分分合合兴兴衰衰。是克什克腾大草原明媚的眸光,可以看见天堂的地方。

于是,成吉思汗的脚步,迟缓了、轻盈了,生怕惊扰了这一片难得的宁静。战马的眼睛,也沉静起来,有了润泽的光。达里湖波光里,瓦氏雅罗鱼、鲫鱼、红鲤鱼,顺流而下又逆流而上,回环成无数迷人的网,将这草原上所有的前朝往事,是是非非纷纷争争,一网打尽。

风平。浪静。两岸摇曳的野花,将那远来的烟火,戾气,一点点熄灭,消散。目光清澈了。心境也波纹不起。

据说在一千多年前,有一个王国。在王国的一边有个非常豪华的宫殿,那里住着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就是查理国王和艾丽莎王后。他们有个很可爱很善良的女儿——达理公主。因为国王和王后很疼爱达理,所以为把个王国命名为“达理之国。”而这片湖泊,就因此而得名。

或许是这个美丽的传说击中了成吉思汗,这个蒙古族勇士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静静站在湖边,看着那恍然如梦的湖面,那个大海一样的湖。屈膝,席地而坐。手把肉端上来,马奶子酒斟起来,豪气在酒气里面荡漾,一颗悸动的心,在达里湖波光里荡漾。

于是,那个北方草原强大的元大帝国,在这里,在达里诺尔湖畔建立了应昌府。而“克什克腾”的名字,从此就在这水鸟翻飞,渔舟唱晚的达里湖畔,响彻了阴山南北。就连大兴安岭山脉的大小部落,都知道达里湖畔的应昌府,驻扎着最为骁勇善战的成吉思汗的护卫军——克什克腾。

克什克腾就是皇家护卫军,成吉思汗最为信赖、倚重的军队。

自此以后,这支部队的首领,率领着部队跟随着成吉思汗,或者其他的可汗们,东征西讨,不断扩充疆域,不断建立功勋。克什克腾的名字,越来越响亮。这个名字,已经不是一支部队可以承载的了了,它需要更加广阔的舞台,需要一个更加强大的实力。

元代,蒙古大军的铁蹄踏碎了扬州桥边,那轮随波荡漾的月影,让那桥边红药,泣血吞香。宋人的呐喊与悲歌,在寂寥的梦里,挑灯看剑,白发丛生。

连营的吹角,沙场的鼓角争鸣,还有乱飞的狼烟,都散了,淡了。天似穹庐野草如海的草原,终于重归宁静。元代之后,克什克腾成了一个部落,一个叫做察哈尔克什克腾部落。一支军队的名字从此归于历史,一个天堂一样的草原,叫做克什克腾旗。

4、

于是,我们就拥有了一片天堂一样的净土,有了一个可做梦的地方。

有茫茫草原,还有巍峨的高山。高山之上,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就像谁,随手遗留。方方圆圆,大大小小,坐着或者卧着。

那些眼睛,就明亮在这些石头上。

一个两个,圆的、扁的,大的、小的,深的、浅的。不知道是谁,将它们留在这里,一块块坚硬的花岗岩上面,在这茫茫草原,向着高邈的天空,凝视。

盈盈的一眸波光,就像那个达里湖的水,映着悠悠的白云,盘旋的雄鹰。也映着那朝阳与落日,月圆月缺;映着碾着悠长的小路渐渐远去的勒勒车,那蒙古汉子趔趔趄趄的醉酒。风来了,雨来了,落叶飘飘落下来。一双一双的眼睛,不曾慌张,不曾躲闪。就那样,对着胡天辽地辽阔草原,凝眸。凝眸。

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那么多眼睛,一眨不眨。是想和谁,来一场千年的凝视吗?它们一直在注视着。匈奴人来了,契丹人来了,女真人来了,蒙古人也来了......来来往往的人,兴兴亡亡历史,还有朝朝暮暮的风吹雨打,都在它们的眼里,在它们的心中。

那是天赐的眼睛,让他记住这风这雨,这草原的沧桑,这人世间的点点滴滴。

我曾攀上巨石,靠近那张开的眼睛。那里面是一汪清澈的水,幽蓝、深邃。站在那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在那粼粼的波光里。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前世今生。似乎看见了谜一样的自己,在水里,在白云中间,渐渐沦陷,彻底迷失。

那是一双通往天堂的眼睛,你要沐浴焚香,虔诚以视。

5、

乌兰布统,这是一个梦一样的地方。徐缓的坡地,平坦的草甸子,细长宛转的河流,消失在梦的深处。我漫步其间,寻找着那曾经的营垒,碉堡和军中大帐的篱笆。

一道浅浅的土冈已经不能遮挡什么了。从燕山那边刮来的风,阴山深处飘来的雨,还有我飘荡的思绪。野兔在草丛埋伏着,等待露珠垂落。一只鹰隼在空中盘旋,它犀利的目光对准了那种浑然无觉的野兔,等待一击致命。蟋蟀和蜘蛛在碎石中跳跃穿行,像古战场的勇士再生。目睹已经消失了烽火硝烟的古战场的生死厮杀,感觉到一种恐惧。血染的泥土和野草,滋养出来的生灵,也是那样具有攻击性吗?

一队驼队从山脚转过来,有铃声叮咚,在风中越飘越远。

骆驼的脚步从容,看不出曾经的伤痛和记忆。准噶尔勇士的弓箭与火枪,并没有让骆驼们一直生活于梦魇之中。在乌兰布统烽下,一只骆驼卧下,另一只骆驼也卧下来,一支驼队的骆驼都卧下来,围成一个驮阵。是想休息一会儿,躲避风沙,还是在这里重演曾经那“缚驼结阵”的悲壮与悲怆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一队骆驼是准噶尔的后人还是大清帝国的后裔,只知道历史上乌兰布统之战,是清代最惨烈的一战。几十万士卒,长枪火炮,以骆驼的血肉之躯为掩体,你轰我炸,血流成河。

我的视线模糊了。不能想象,在冷兵器想热兵器过度之际,在这茫茫草原,这乌兰布统有过一场如此惨烈的厮杀。

箭弩如风,鬃毛飞扬,蒙古武士高举着马刀如潮水一般涌过来。长戈突击,马刀翻飞,火炮喷射火光。战马咆哮着战马,短剑绞杀着短剑,铠甲撞击着铠甲。一时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风停了,血腥的气味弥漫上来。

准噶尔的阵地惨不忍睹。破碎的毡片,残损的弓箭,还有残肢断臂的骆驼、奄奄一息的士卒,在阵地上,满眼的哀伤。一柄断戟斜插在泥土里,连同那个仰面朝天的士卒,在俯俯仰仰的野草里,成了一座雕像。远处,一匹伤痕累累的战马,突然一声悲鸣,撕裂了天空刚刚合拢的乌云。几个受伤的士卒,艰难抬起头,看着那匹战马,眼里涌出悲怆的泪水。

厄鲁特人首领噶尔丹率领着残兵败将逃窜到阴山深处,不知所终。那些充当炮灰的骆驼的冤魂,却永远留在了乌兰布统,成了这片草原抹不掉的记忆。

累累白骨堆砌成了祭坛,胜利者端坐上面,接受众人的山呼海啸。满面硝烟的士卒茫然不解,不知道胜利的意义是什么。那些亡灵在草原游走。有敌人,也有自己袍泽。远处几座蒙古包,冒着烟,看不出是缕缕的炊烟还是未灭的硝烟。战袍被炮火炸裂,如同漫游草原的乞丐,几个年老的士卒坐在一堆碎石上,看着将军们举杯祝捷,心里却滴着血泪。他们的兄弟,还在萋萋荒草里,长眠。

暮色漫过来,远处,依稀可以看出"十二连营"的遗址,在暮霭中时隐时现,就像那些记忆。

一只骆驼昂起头,发出一声嘶吼,那么低沉,那么压抑。不知道是在呼唤它们同伴的亡灵,还是一抒心中之愤懑。

更远处,有波光闪烁,那是“将军泡子”。因为一场旷古之战,血留成河,那一汪湖水从此不增不减,在这乌兰布统,将许多记忆,沉淀。

6、

一个地名,就是一个故事,一段传奇。

我牵着我的影子,在草原漫步。那些往事与风景,在我的眼前不断变幻,变得迷离虚幻。只有那端坐在草地上的蒙古包,伏在门口的牧羊犬,站在草丛里面的勒勒车和拴在车辕上的老黄牛,让我感觉到了真实。

一片一片的野花开放了,那么热烈奔放,从眼前直冲天边。山坡缓缓漫过去,高举着连天的芳草,芳草夹杂着从花海里流浪过来的花朵,探头探脑眨着闪闪烁烁的眼睛,也走到天边去了。宛转悠长的耗来河,静静流过。静的像是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划过草原的肌肤,穿过野草、花朵的指间,越走越远。蝴蝶追逐着,那掠过的风,颤抖的草尖,摇曳的花朵,还有从远处飘荡过来的奶香,停不下煽动的翅膀。

只有那些山水,树木,花草,依然。

一朵云过来。又一朵云过来,扶着我的肩头,还有那一片千年古云杉。

云杉郁郁苍苍成了一片原始森林,就像是草原的后宫,遮蔽出塞外特有的风貌来。

悠悠羌笛响起,马头琴的音符,也在草尖花瓣上面跳跃。远方,似乎传来胡笳的悲鸣,还有琵琶声声,不绝于耳。

我在风中,一步一步走进草原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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