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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山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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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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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三贴

1、 秋雨

秋天的雨,果然是连绵不断,如泣如诉。路上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到了景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条一条的细线,细细密密地扯着,从天空到脚下,结成了一个网。

王维有诗句云:“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秋天,是一场一场的细雨送来的。天气不是很冷,但是秋雨淋在身上,还是有些凉飕飕的。只好撑着伞,往山上走。

毕竟是秋了,山中的树叶有了深浅浓淡的变化。山里的景色,愈见幽深,也愈见清冷了。细雨落在树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深深浅浅,远远近近,别有一番情趣。那些声音就在耳边,跟随着人的脚步,轻柔细语,就像春蚕蚕食桑叶,就像热恋中的情侣,窃窃私语。树木稀疏了,眼前开阔起来,那些雨打树叶的声音,就落进了山谷里,无声无息。眼前是亮晶晶的雨丝,像天幕的流星,刷刷落下来,落进森林里。

各种树木在雨中静默,接受秋雨的洗涤。

或许这就是季节变化应该有的祭奠。

一个季节过去了,一个季节来临,总要有一些仪式。是告别,也是开始。

一场一场秋雨过后,这个山里,这些树木,这个世界,就走进了秋天。

树叶也亮晶晶的,那是一种惊喜的神情。一场雨过后,就是一场秋霜,所有的树叶,都会有了不同程度的蜕变。那种夏天的翠绿草绿浅绿深绿将不复存在,各种树叶将以更加绚烂更加饱满的色彩,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那是一种极致的绚烂,然后就是凋零。

台阶被雨水冲洗的更加干净,也愈发沉郁,越发沉重。我们一步一步踏着石台阶往上攀登,小心翼翼。石台阶虽然很多雨水,并不滑。小心谨慎,只不过是心理作用。一天一夜雨水的冲刷,石台阶清洁无比,那些雕凿的痕迹清晰可见。与我们同行的景区管理人员说,这些石台阶清朝年间就在这里了,有六七百年的历史。我踩着那些石台阶,还有那些深深浅浅的雕痕,那些斑驳的石斑,一步一步,感觉到了脚步的沉重。这一脚过去,或许就是几百年的光阴,或许就踩在了同治皇帝或是光绪皇帝的步履之上。我有些迟疑了,踩着皇帝的脚步,会不会大不敬呢。

清代那些帝王,有些肯定是走过这条山路的。清军入关,走的就是这个关隘。清朝廷每年秋季狩猎,也都会到这里来,锻炼他们的八旗子弟,也重温最初那些在塞外的岁月。这座山处在塞外到中原的咽喉要道,是木兰围场重要组成部分。据说康熙大帝曾经在这里练兵围猎,让木兰围场从此名声大噪。

到达山顶的时候,雨突然停了。雾却从山谷,从树林涌起来。

有诗人说,雾是最多情的雨。

是啊,山里的雾太过多情了。先是一层薄薄的雾气从山谷、树林漫上来,朦朦胧胧,像雨像雾又像云。紧接着,一股浓雾从山谷的远处涌过来,浩浩荡荡。是的,是浩浩荡荡的。眼瞅着,那股雾气就从眼前涌过去,就像钱塘江的潮涌,就像大写意的狼豪随意那么一挥洒,那雾,就将山,将树木隐没了。

山,只见高处的山巅。树木,也只剩下眼前的几棵,也只是隐隐约约。

远处,风起云涌,山岚起伏。一霎儿云雾缭绕,山与树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苍茫;一霎儿云开雾散,山,依旧嶙峋峻峭;树木,层层叠叠郁郁苍苍。

雾,弥散开来,飘飘荡荡。我们也身在云雾间,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2、 秋霜

一场接一场的秋雨过后,天气转凉,霜就降下来。

早上起来,推开门,地上是一层雪白。下雪了么?有人说,是下霜了。

地上是一层轻霜,树枝树叶上,菊的茎叶和花瓣上,就连那些纤纤细草的草尖上,都裹着一层薄薄的轻霜。像是谁为那些深绿浅黄染上了些许的白,那些花花草草枝枝叶叶愈发妩媚了。再高一些,那些粗壮高大的乔木,就不见染霜。是离天空更近,还是因为那里风更急一些呢?雪是从空中来的,霜却是从地上凝结而成。

这是一座建在山坡处的山庄,依山傍水。后面大山上的树木,此时呈现出一种斑斓的色彩来,层层叠叠莽莽苍苍,有成熟的韵味,也有树叶飘落。

无风。树木一棵一棵静默。树叶一枚一枚从枝头悄然飘落,划出一道道弧线,然后,卧在泥土上面,安静而忧伤。一场秋霜之后,那些经霜的叶片,就生出了脱离母体的念头,默然离家出走了。或许,是它们的母亲轻轻推开了她的孩子,让它们离开大树的护佑,去独自面对飘零,面对未知的一切。

虽然有不忍与不舍,该离开的,终究要离开;该面对的,早晚都要去面对。

一夜轻霜,只不过是一个契机。

一枚一枚的落叶,并不曾远离,纷纷围绕在大树下,一层一层叠在大树的周围。是不舍吗?有诗人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落叶自然也是多情的,离开母体,是成长的必然,离开也可以不远离。

有些叶片还是飘然远去了。父母在不远游固然美好。可是,有些时候,漂泊就是一种宿命。前方是山高水长,还是风雪交加,它们不知道。但它们无法停下飘忽的脚步,也无法回头。既然无法停下,更加无法回头,那就去漂泊,去流浪吧。

担一身的寒霜,跋山涉水,不必彷徨。

所以,不必去在乎什么秋雨来了,秋霜降下来,万物衰微。

霜降,是我们节气中间一个很重要的节点。没有秋霜的降临,就不会有瓜果的甘甜,粮食的丰饶,也不会有漫山遍野草木的五色斑斓。喜不喜欢,该来的都会准时到来。

几个学生在一架葡萄下面写生。水彩,油画,水粉,自然也有中国画。

经霜之后的葡萄颗粒饱满,圆润可爱。深紫,殷红的葡萄上面染了一层薄霜,清冽中透出那深沉的深紫或殷红来。像是一颗颗玛瑙,被云蒸着,被雾锁着,沉甸甸有珠光宝气。

整理好画板,铺就一张宣纸。那女孩先是用焦墨枯笔在宣纸上尽情挥洒,一张一弛,几条老干枯枝,就纵横交错在雪白的宣纸上面。然后就是浓浓淡淡的叶片,疏疏密密地落在了老干枯藤旁边。该遮掩的遮掩,该留白的留白。酣畅淋漓却又疏密相宜。开始点染葡萄了。在清水里洗净了狼豪,在调色盘蘸一点点花青,一点点朱砂,一点点白。笔蘸得饱满了,在那老干藤条之间,用饱蘸色彩的笔,一点,一揉,一抹。一粒粒一串串染着轻霜,透出深紫殷红的葡萄就那么俏生生,活脱脱出现在眼前。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轻轻一捏,就会砰然爆裂,那些酸酸甜甜的汁液,溅你一脸,嘴角眉梢,都是酸甜滋味。

我有些意动。这是一种很特别的画法吗?那女孩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兼工带写的手法,色彩运用得当,就没有什么难的。要不你试试,她将那支狼豪递过来,笑吟吟看着我。我急忙摆摆手。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会的不难,难的不会。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中国画看似漫不经心的几笔水墨下去,就满纸烟云,万千沟壑。没有十几、几十年的浸润是难以做得到的。胸有成竹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那女孩却忽然指着山庄后面那些一团团火焰一般的枫树说,她更喜欢“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意境。“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意境,谁不喜欢呢?

那是一种成熟,一种热烈,一种生命尽头的倾情释放。

山庄老板大笑,这山庄本来就叫“枫树山庄”啊。

3、 秋水

喧嚣了整整一个夏天的河水,终于沉静下来了。

一块一块高地露出来。那些断流的水,汇聚起来,一汪一汪积水成了一个个深潭。幽蓝。清澈,有了秋水的娴静与深邃。

它不再流动,却静的发亮。像大地的眸光。

满河道的芦苇却浩浩荡荡,沿着那些深潭,围成一个个圈,将的潭水围起来,像是一道围栏。那些岁月的围栏,将那些仅存的秋水,揽在自己的怀抱。任白云悠悠,水鸟啾啾;任那些圆润的石头,在水里起起落落。

芦苇扬起硕大的芦花,在风中舞蹈,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给寂寞的河道看,给沉静的秋水看。

秋水沉静下去,芦花却招摇起来。

蒲苇也成熟了。一支一支枣红色的蒲棒倒映在幽蓝的秋水中,像是一尾尾锦鲤,游来荡去。波纹荡起来,细细密密的涟漪层层推过去,那些红色的蒲棒的影子乱了,就像一颗颗怀春的心。一只翠绿的蜻蜓轻点那些紊乱的秋光水影,却不知自己也陷进那些光影里,在潋滟的水光里看见自己变了形的影子。一阵惊慌失措,狼狈地飞走了。

说起来,芦苇是最懂秋水的。

过了盛夏,大河不再嚣张,只剩下清冷。只有蓬蓬勃勃的芦苇,一杆一杆密密实实簇拥在一起,将那些孤独的,残存的水,护佑起来。那些花花草草,枯萎的枯萎,凋零的凋零了。芦苇却愈加成熟,愈加丰盈。将一生最美的样子拿出来,与秋水为伴。

芦苇一生活得通透,像哲人一样选择与水为邻。它深信先贤“仁者爱山,智者爱水”的箴言,总是站在水边。从芦苇青青到蒹葭苍苍,在自己最为成熟的时候,在沉静的秋水边,去静静思考,慢慢成熟。

清代书法家邓石如有联云“秋水文章不染尘。”是说文章如秋水一般纯净而深邃。也是在说秋水。沉静下来的秋水,不但能够让人临水而心静,它的形态与状态,也如文字那般美好。人在秋水间,都变得纯粹而美好了。所以,古来文人墨客大都喜欢秋水,不喧嚣,不狂狷,却容得下春与夏,将整个秋的丰饶与凋敝,也一起收纳。

水沉静下来,鱼也不那么挣命了。因为它们已经无路可逃,就像庄子笔下那两条相濡以沫的鱼。它们也沉下心,寻找一处水深一点的地方,或者石头的缝隙里藏身。即便不能安然度过余下来那个漫长的冬季,也想着多捱一些时日,与秋水共度余生。那些垂钓的人,也安静地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将长长的鱼竿伸出去,细细的鱼线垂进水里,与藏匿在水里的鱼,比着耐力。

这是秋水旁边最为常见的情景。

秋水里面自然是有鱼的,但绝不足以果腹。这并不影响那些钓鱼的人石头一样定在岸边,从日出,到日上三竿;从晌午,到晚霞满天。他们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来钓岁月蹉跎或是寂寞无边吗?我想,他们是不会像姜尚那样,钓半生的功名;像柳宗元那样,钓那满腹心酸和无处排遣的委屈吧。或许,他们只是垂钓,仅此而已。

我漫步河堤,看那一汪一汪秋水明明暗暗,看那轻柔的芦花飘飘荡荡。

我的内心,也如秋水一般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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