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木风箱柴禾灶

当生活在城市的我们，各种饭菜被快餐、速食、外卖所取代的时候，我相信你肯定和我一样，偶尔会突然地想起小时候在农村背着柴禾，拉着风箱，烧着铁锅土灶时的农村生活，想起那灶口里柴禾的余温，袅袅的炊烟，扑鼻的饭菜香。农家，土灶，风箱，柴火，铁锅，炊烟……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唯美的乡村风景画。

现在的小孩子也许不知道风箱为何物，其实，它就是一种古老的长方体形状的活塞式鼓风器，是用半寸厚的木板做成的，密封严实。风箱两端各设一个二寸见方的风口，方便风的进出，口上设有活瓣。风箱中间竖置一块活动木板，木板周围密密地缚扎着一圈鸡毛，像活塞一样和风箱内壁保持密封，这块周围扎满鸡毛的木板上竖开两个直径约一寸的小圆孔，用来固定推拉杆；推拉杆的另一端，通过前边竖立的固定面板上的小圆孔伸出风箱外，头部竖直安装一圆木柄，即拉风箱的把柄。拉风箱时，手握把柄，一推一拉，活瓣也跟着有规律地一张一合：活瓣一张，外面的空气被抽进风箱里；活瓣一合，把风口挡得严严实实，木箱里的风就通过风箱侧端设立的出风口呼呼地吹入了灶膛。

风箱一般都是选用上等梧桐木作为基料，制作过程是木工活里面最复杂、最繁琐的，要经过解板、晾板、烤板、配料、拢筒子、净面等前期准备工序，然后开始制作活瓣，毛头（周围扎满鸡毛的那块面板的俗称），推拉杆等，最后经过精心组装而成。工具要用到大锯、小锯、斧子、大刨子、小刨子、裁口刨、扁铲、凿子、弓形钢丝锯、手钻等林林总总的木匠工具。好风箱的标准是要可丁可卯、严丝合缝，拉着轻但是出风量大。

至于烧柴火的土灶，砌起来要比制作风箱容易得多，所用的材料——土坯与黄泥都来自天然：土坯是模型里的方形粘土块倒出、晒干而成，黄泥是黄土加水与麦糠搅合而成，砌灶的泥瓦匠唯一的工具就是泥抹子，有的连这个工具也没有，就用锅铲子来代替，把土坯堆叠起来，一横一竖的咬合，不同角度的对接，加上黄泥的填补，最终，土坯藏起了形迹，四四方方的灶台就砌起来了。其中，留灶门最关键，灶门小了，要不断续柴火，麻烦；灶门大了，会燎烟。继续向上砌到锅台，最后把锅安上，土灶就算砌好了。此时还不能把锅沿四周用泥封好，要点把火试一下，如果火苗呼啸直奔烟筒，烟更是跑得无影无踪，则大功告成；如果火苗舔灶门，烟也从灶门窜出来，则要做适当修改：或是把灶门上的铁板放低些，或是把通向烟筒的喉咙眼垫高些。土灶砌得怎么样，主要看灶膛、门脸，灶膛高低大小合适，门脸的泥抹得平整，烧火时既能加入足够的柴火又不会燎烟，便是上乘之作

在农村，一到农忙季节，父母亲便起早贪黑下地劳动。姐姐便包揽下了家里所有的活儿，既要照看年幼的弟弟，又要洗衣、做饭，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拉风箱烧锅做饭自然就成了我经常干的活儿，时间一长，我也是累得两眼乏困，胳膊酸痛。这时，为了激发我拉风箱烧锅的干劲，姐姐总是想方设法变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熬粥焖饭蒸馒头，贴饼子煮鸡蛋烙油馍，炒菜煎鱼炖豆腐……吃起来感觉格外香。那时，村西头的茅河里流水清清，水草茂盛，鱼虾自由自在地在河里游动，我们这群很早就学会游泳的孩子们一有空闲，就跳进河里捉鱼逮虾。我和弟弟都特别喜欢吃姐姐煎的鱼，每次煎鱼的时候，我都在灶台边蹲着，慢慢的往灶膛里添柴火，看着火势越来越旺。姐姐往热得滚烫的铁锅里倒油，油在锅里滋滋的响，等到油冒烟的时候，把鱼下锅翻炒几下，不大一会儿，整个灶屋里就弥漫起了一股鱼香味，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冬天特别冷，尤其是隆冬数九时节，冰天雪地，寒风凛冽，冻得人瑟瑟发抖。此刻，坐在铁锅土灶与桐木风箱前，一只手推拉着风箱，听着活瓣一张一合时发出的“呱嗒——呱嗒”的声响；另一只手往灶膛内添着柴禾，闻着锅口氤氲的热气散发出的扑鼻的饭菜香，真是一种温暖的享受。这时，在外玩耍被冻得龇牙咧嘴流着鼻涕的弟弟一进灶屋，便对我所处的位置又争又抢。饭菜做好时，灶膛里的余火还没有完全燃烧成灰烬，我和弟弟都争着在火灰里烧土豆、烧地瓜。记得有一次，我们还烧过刺猬，在河边的草堆里遇见一只刺猬，用棍子一戳，它就窝成一个球，然后用袋子装回家，用黄泥裹上，放在做完饭之后的灶膛里烧，等烧熟后把泥一磕，刺跟泥一起拔下来了，我和弟弟争抢着吃，姐姐也忍不住尝了一口，味道的确很香。长大后，看了《本草纲目》才知道，刺猬的药用价值很高，它的肉是含高蛋白的上品佳肴，烤吃可补下元，理胃气，增强食欲；它的皮是名贵的传统中药材，具有降气镇痛、反胃吐食、止血祛漏等功效；它的心、脑、肝、胆、肾、脂脂等均可入药。

就这样，桐木风箱柴火灶，还有那口大铁锅陪伴着童年的我，一日三餐，喂饱了我饕餮的眼睛和饥饿的肚肠。

如今，村子里家家都通上了电和天然气，年轻人做饭都爱用微波炉和电磁炉，拉着木风箱烧饭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微信朋友圈里，许多人都感慨：明明做法一样，却怎么也做不出那铁锅柴火灶烹煮的味道……长大后在镇中学担任老师的姐姐是这样解释的：用柴火灶煮饭炒菜，柴火燃烧的温度比电磁炉、天然气灶的燃点温度低，燃烧的面积大，可以使锅底受热的温度均匀，这样做出来的饭菜在由生变熟的过程中，是同步的。另外，任何作为植物的柴禾都有其特殊的香味，它们在燃烧的过程中，虽然不会直接把香味渗透到锅里的饭菜中，但通过烟熏还是能使饭菜得其天然香味，所以吃起来味道会更好。

无论怎么说，童年那篱笆围起的四四方方的小院，桐木风箱，土坯灶台，大铁锅，木锅盖，欢快跳跃的柴火苗，锅中升腾的水蒸汽与香气四溢的饭菜味，都伴随着那一段充满酸甜苦辣的不可磨灭的历史，存在了我心灵的底片上，逐渐变成了我匆匆岁月中遥远且难忘的回忆！

——原载《唐山劳动日报》2018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