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房东

三年前，我漂泊北京，厌倦了都市里的雾霾与喧嚣，散居在昌平区十三陵镇农村的几位文友邀请我到那里看一看。去了一次，就被那里的风景与清新的空气所吸引，又有公交车与地铁通往城里，交通十分方便。于是，我决定搬往那里住。先是在网上看租房信息，又和两位朋友开着车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跑，终于相中了离十三陵水库不远的北新村一处农家小院。电话与房东联系，约好看房时间，一辆小轿车准时停在路边。

从驾驶室里慢腾腾下来的竟然是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她对着我们诧异的目光笑了一笑，带着老年人少有的天真和调皮。我们跟在老人身后走进院子，老人看上去还算精神，但腿脚显然不大利落了。打开房门，五间正房加一间偏房，一年的租金才要五千元。我们已经在别处看了好几个院落，说实话，同样的院落与房子，别处的年租金都要一万或八千元。

老人似乎看出了我们心中的疑问，她挥一挥手说，钱对于她而言已没有太大的意义。她有另一处宅院，有退休金，有医疗保险，花钱的地方不多；况且，她毫不忌讳地提到了自己的年龄——七十八岁，这个年纪即使真想花钱，也没有多少花钱的地方了。我的朋友小心地问道：您不把钱留给孩子吗？老人说，她没有孩子。朋友又接着问了一句：那么，万一您生病了呢？话一出口，感觉不妥，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老人却没有生气，继续回答说，病了有医生嘛。再说她还有一个外甥，四年前曾生过一场大病，多亏了外甥照顾，当时住的房客是一对年轻夫妻，男的是一位画家，女的当过医生，他们也帮了不少忙呢。后来，他们因为工作关系搬到宋庄去了，临走时，老人还恋恋不舍，她拿出一把家门的钥匙交给对方说，希望他们不要忘记这里也有一个家，而这个家的门永远为他们敞开。

这样边说着话，我们边随老人在屋里逡巡。老人用不太灵便的动作随手撤下床单和沙发套，说要带回家清洗。然后拿起笤帚打算清扫院子里的落叶，我急忙上前帮忙，老人却说，整理房间、清理院子也是一种乐趣，她很愿意享受这种乐趣。

我们的到来似乎激起了老人的谈兴，她接着讲在这里住过的那位画家和他的漂亮妻子，他们十年前从圆明园搬到这里，一住就是七年，后来搬到宋庄以后，画家的名气越来越大，画价也越卖越高。每年夏天，他们还会开车到十三陵水库来游泳，顺便也会来看望看望她，陪她聊上一会儿。对老人而言，这样的房客既像朋友又似亲人。

在成为房客的三年时间里，老人经常会驾车过来看一看，陪我聊上一会儿；老人一头银发，化着淡妆，尽可能掩饰腿脚的不太灵便。她独立生活，自得其乐，知识丰富，阅历广泛，无论是历史、地理，哲学、美学；还是电影、音乐，文学、书画。她讲起来总是头头是道，有条有理。今年夏天，我动身回故乡以后，还特意给老人寄去了一封信，除了感谢，还有祝愿，祝愿老人身体健康，开开心心，继续拥有一个快乐、幸福的晚年！

——发表于《承德晚报》2018年10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