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村进城时我还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小青年,多年以后归来时已是两鬓斑白。岁月如落叶一般飘逝,思念却如日月一样悠长,被岁月抚平的流年往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已成为了遥远的回忆。
一条清澈的小洪河日夜不停地从村前弯弯地流过,前半个村庄都处于河流的怀抱。每年盛夏,村里人都到河里去洗澡。河边长着几棵弯脖子老柳树,大人们高兴了,站在树上,向水中跳去,扑通一声,人跳入水,不见影踪,只见浪波翻动。不一会儿,却从远处的水面上露出头来。
那时,河两岸的田野里种着高粱、玉米、红薯,沿河岸的庄稼格处壮实,结的玉米棒子、高粱穗子沉甸甸的,抬不起头来。村里人喂养的鹅、鸭很多,成群结队地经常在河中捕食鱼虾,在岸上高粱、玉米地中觅食草虫,下的蛋个大,蛋黄中流油,吃起来香喷喷的。我们这些小孩子在河里游泳戏水玩耍够了,就到河滩里找鸭蛋,经常能捡到鹅蛋、鸭蛋。有时候,在河沿边会发现好多潮湿的洞,伸手一掏,就能掏出一个螃蟹来,若是发现有水泡冒黄沫的地方,能从洞里捕捉到黄鳝。把鹅蛋、鸭蛋、螃蟹、黄鳝带回家后,放进油锅里加入佐料,一煎一炒,品尝一口,那味道真是美极了。
记得河对岸还有一大片绿色的瓜田,结的西瓜又圆又大,看瓜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他总爱坐在地头人字形的瓜庵里,嘴衔一管长长的旱烟袋。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们经不住甜西瓜的诱惑,常常在他午睡的时候,派出两个机灵的小伙伴顺着地沟偷偷地潜入瓜地,抱回两个大西瓜坐在河边的老柳树下解解馋。有一次,也许是动静太大,被老汉发现了,两个小家伙丢掉西瓜就往河里跑,老汉气喘吁吁地紧跟在后边追赶,终于追上了其中跑得慢的那一个,掂着一只耳朵就要去找家长告状,被捉的小家伙趔趄着身子,龇牙咧嘴地嚎叫着耳朵疼。家长出面后,不由分说先朝孩子的屁股上揍一顿,再逼着孩子向老人赔情道歉,自己也随着说了一大堆好话,这时,老人心中的怒火已消去了一大半。待家长真要掏出钱来表示赔偿,老人是绝对不会收下钱的。
村子里的青壮年劳力都进城打工去了,只有老人与孩子留守着各自的家院,我与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就来到自家五间平房、两间偏房的院门前,木门上的红漆早已脱落,一把大锁也锈迹斑斑,我掏出钥匙,又从邻居家借来一点机油滴在锁孔里,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大锁拧开。由于父母去世的早,自从我迁居城市以后,这个老院已好久没有人居住了,只有一院子的荒草在疯狂地生长,让我不敢相信这里就是我曾经的乐园。
院子的西南角,母亲在世时种下的那一棵香椿树还在,比从前长粗了很多。那时,我最爱吃母亲烙的香椿油饼。母亲先用擀面杖擀出一个面皮,再将香椿芽切成碎沫,加上一些盐和油,打上两个鸡蛋,搅拌好放在盆里,然后用勺子舀起它们撒在擀好的面皮上,再用擀面杖来回揉压,最后再揉成一个圆饼,即可烙烤。香椿油饼个头有锅饼大小,但要薄很多,吃的时候再沾点辣椒油,外焦里嫩,味道香酥鲜美。
院子西边歪斜的老槐树上挂着的那一架简单的秋千还在。当年,我与顽皮的小伙伴们总爱争坐在上面翘首仰望,而身后总有一大群小伙伴争着去推,秋千迎风荡漾,爽朗的嬉戏声和叫喊声响切云天。蓝天,白云,飞鸟、秋千,在脑海里定格成了一幅唯美的画卷。
如今,母亲早已驾鹤西去,儿时一起洗澡、偷瓜、荡秋千的小伙伴们早已各奔东西,再也难以相聚,站在脚下这一片熟悉的土地上,昔日那些看似平平常常的往事,足够我用余生余世来回忆、珍藏与品味!
——原载《阿克苏日报》2018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