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老家院子的西边有两棵磨盘柿树。树干有一人多高,暗灰色的树皮干涩而粗糙,耐寒又耐旱,像两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倔强地站在那里相互交谈着。不过,它们结出的柿子却形若磨盘,又大又红。
柿树开花比较晚,直到立夏以后才开出淡黄色的小花,躲在绿叶之间,看上去既朴素又淡雅。过了一段时间,花儿飘落,幼小的柿子又圆又青,挂满了枝头,非常可爱。夏秋之间,柿子渐渐大了,直到寒露前后,柿子才由青转黄。霜降是秋天向冬天过度之前的最后一个节气,预示着天气转冷,开始下霜了。一过霜降,青黄色的柿子经过霜打后开始逐渐变红,再经寒风一吹,树叶随风飘落,留在枝丫上的柿子沉甸甸地,把树枝压得弯下了腰,在阳光的照耀下,红得晶莹透亮,灿烂生动,远远望去,像悬挂了一树小红灯笼。引来了远处的鸟儿站在树枝上,用那尖尖的小嘴啄食红柿子,一边吃还一边兴奋地叫着,仿佛吃到了山珍海味。
长熟了的柿子可不能任凭鸟儿糟蹋,得赶快采摘下来,摘柿子一般需要三个人相互配合,一个人爬到树上用带钩的长杆子去钩枝头上的红柿子,其他两个人在树下扯着被单子接,并且要相互间配合好,一起向着柿子坠落的方向跑。否则,柿子一旦落地,非摔破皮不可,破了皮的柿子容易腐烂,很难保存。刚摘下的硬柿子还未熟透,是无法食用的,我小时候贪吃,看见摘下的柿子,便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抓起一个柿子就咬。咬下的一口刚含在嘴里,就感觉苦涩难耐而眉头紧皱,立即吐了出来,可苦涩的味道残留在舌尖上,要好大一会儿才会消失。上过当的孩子们经过实践,发明出了自己吃柿子的方法:先把柿子浸在盛着温水的陶罐里,四周用破棉袄或旧棉被紧紧包裹着,藏在大人看不见的床底下,过个十天半月,再取出来剥了皮吃,甘甜如蜜,美味爽口,十分过瘾。也有小孩子在柴草垛里掏一个洞,将生柿子放于洞中,然后再用草将洞口严严的封好,数日以后,柿子便变软熟透,效果也很好。不过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偷瓜摸枣是村子里的男孩子们常干的事情,经常有个别不守信用的伙伴将焐好的柿子提前偷吃,一旦被对方审问时,也是像那些泼妇贼婆一样,百般抵赖并指天发誓,表现出一副比窦娥还冤屈的样子。
大人们过去也多用温水浸泡、棉被闷焐等方法给柿子脱涩,现在听说除此以外,还有用白酒脱涩,让柿子与苹果、梨、山楂等水果混放脱涩等多种方法。无论怎样,我还是觉得小时候那些藏在柴草垛、包在破棉袄里焐熟透了的红柿子最好吃,这样处理过的红柿子外表红彤彤的,皮光滑秀,放在手心里轻轻一捏,软软的带点弹性,取掉根蒂,轻轻地撕掉一小块薄皮,嫩黄的果肉泛着饱满的甜汁便露了出来,轻轻咬上一口,感觉软滑汁稠,甘甜如蜜,真是果中佳品。
柿子除了鲜吃以外,还可以做成柿饼,母亲做的柿饼就特别好吃。霜降过后,母亲将柿子摘下,选择果形端正、大小均匀、没有伤痕的柿子洗净,沥干水分,再用刀削去表皮,放进竹筛里搁在太阳底下暴晒。两三天以后,柿果萎缩变软。然后,母亲早、晚将柿果从中向外各捏一次,捏后两手掌轻压柿果,约捏晒十天以后即成扁圆形的柿饼。母亲将柿饼装入竹篓,一个月左右柿饼的分泌物就会凝结成一层白霜。这时的柿饼肉质透明,对光透亮,色呈橙红,清甜绵软,它既保存了柿子温润香醇的滋味,又增加了些许的甘甜度。尤其是附着在表面上的那层白霜,让人看了满口生津,咬一口,又筋又甜,唇齿留香。
如果一个人生长在乡村,有过采摘并品尝熟柿子的经历,那么,相信他一生的记忆里,都不会忘记那甜蜜而又美好的时光。那一盏盏高高挂起的红灯笼,照亮了秋天,也照亮了我们对乡村未来幸福生活的希望。
——原载《昌平报》2018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