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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丙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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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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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女村官

今年春天,受报社领导指派,我从省城赶往偏远地区的M农场采访。

走出检票口,人行通道上的旅客就像一条涨水的河流似的汹涌起来。拖着行李箱奔跑的、拉扯着孩子大呼小叫的、背着大包小包匆匆疾行的······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太太吃力地将一个黑黢黢的装着行李的编织袋子拖到了通道上,蹲下身子,看样子是要将那个行李袋子背起来,在老人身后,一个同样蓬头垢面的五、六岁的小女孩帮着往起拥。小女孩紧抿着小嘴儿,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因为用力而涨得满面通红。行李袋子太沉重了,或者说,她们两个人的力气都太小了,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我紧走几步,想助老人一臂之力。没想到却被一位年轻女人抢了先。她从老太太身上抱下袋子,然后弯下腰,试图将行李袋子背到自己身上,老太太好像害怕失去什么宝贝似的紧紧地抓住袋子不肯撒手,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不安和惶恐,分明是信不过怕被人抢走的意思。年轻女人一时有些尴尬,脸上云霞满天,但马上又和和气气地笑了:“老奶奶,您如果对我不放心,我帮您抬着走总可以吧?您老这么大年纪,拖着行李赶火车太不容易了。”老太太白了年轻女人一眼,不满地说:“你说的倒好,可是我没有钱给你!”年轻女人又笑了,说:“老奶奶,我就是想帮您,不管您要钱。”老太太转过脸,这回她认真地看了看年轻女人,又看了看身边蓬头垢面的小女孩,还是有些犹豫不决。这时我便走过去说:“大娘,我和姑娘帮您抬着行李,您拽着我的背包带跟着走您看行吗?”老太太看了看我,或许是因为我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不像是个骗子,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嘴上说:“信得过,信得过。”但是,我和年轻女人抬着行李袋子往前走时,她还是拽住了我的背包带,另一只手牵着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

我这时才发现,老太太已经很老了,大约七十往上的样子,长得瘦骨嶙峋,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纵横交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块被丢弃墙角的破烂抹布,上面沾满尘土与污垢;她的身子骨也有些佝偻了,走路时总是前倾着身子,因此就显得有些失衡,每走一步,似乎整个身子都跟着摇晃。我对老太太说:“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搀扶她,老太太回以感激的微笑,诺诺地回答:“不碍事儿,不碍事儿。”

真是想不到,天下竟有这样的巧合——我们萍水相逢的四个人,座号都是挨在一起的。我在靠窗位置,年轻女人坐在我的对面,老太太和小女孩挨着年轻女人。因为刚才有过搭讪,彼此说话就自然了许多。一路上,我们的话题大多是围绕着蓬头垢面的老太太和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展开的。在我们的一再追问下,终于对老太太有了一些了解。老太太是农村人,是来省城寻找儿子和儿媳的。他们离家出走快两年了,一直没有下落。六年前,儿子结婚时,女方家坚持索要二十万元彩礼,否则就不让女儿出门,儿子于是就借了高利贷。婚后,小两口尽管风里雨里地拼命劳作,依然无力偿还那笔巨额债款,眼瞅着债款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儿媳终于失去了信心,丢下丈夫和孩子一个人跑了,后来儿子也失踪了。债主一看追要无望,就强行占有了她家仅有的三间大瓦房。好在有乡邻们给她们搭了个临时窝棚,让她们总算有了个栖身之所。后来,村里有人说,在省城见着过她的儿子和儿媳,于是,老太太就带着她的小孙女一路找来了。因为没钱,她们就一边乞讨一边打听,整整一个半月,她们几乎找遍了省城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儿子和儿媳的踪影,这才决定离开这里,回到老家去。老太太说,家里虽然没有了房子,但还有好心人给她们盖的窝棚,还有乡亲四邻照顾着,比在省城人生地不熟地心里踏实些。老太太还告诉我们,她们的火车票钱是靠乞讨攒下来的,平时根本舍不得住宿,舍不得买饭吃,困了就蜷缩在街角或桥洞子里睡觉,饿了就管好心人要点吃的,实在要不着的时候,就到垃圾箱里翻找剩饭剩菜,好在是穷苦惯了,什么苦都能吃。

在老太太讲述她的经历的时候,年轻女人一直侧着身子望向窗外,她的左手臂支在窗下的餐桌上,手托下巴,像在欣赏外面的风景,又像是在沉思。其实,年轻女人长得非常漂亮:飘逸的马尾辫,好看的瓜子脸,柔媚的大眼睛,细腻白皙的美丽肌肤······或许是感觉到我在看她,她猛然转过头直盯盯地对视着我。我忽然发现,她的眼圈有些红,而且,眼眶里还有一种晶莹的东西在打转。

送餐车来了,女服务员唱歌似的叫卖着。一个年轻母亲叫住她,问身边的女儿要吃什么之后,只是一眨眼功夫,她女儿面前就像变戏法似的堆起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好吃的、好玩的。其实,那位年轻母亲的女儿跟我邻座的小女孩年龄很相仿,也是五、六岁的样子,命运却有着天壤之别。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酸楚。这个小女孩毕竟还太小,根本经不住餐车里各种食品的诱惑,她舔着干裂的嘴唇眼巴巴地看着,身子则一个劲地往老太太身上偎。这时候,坐我对面的年轻女人就打开了她的乳白色坤包,把里面的几张整钱全都抓出来,数了一下,我看得很清楚,一百面值的钞票一共七张,数过之后,她拿出两张,正想把其余的钱放回包里,却又看了老太太和小姑娘几眼,接着又抽出三张,然后将这五百块钱递给老太太,说:“老奶奶,您拿这点钱给小姑娘买点儿好吃的吧。”年轻女人的这一举动让我很震惊,因为从穿着打扮来看,她并不像一个很有钱的样子,但却对这位素不相识的老太太出手这么大方!套用一句现在比较时兴的话形容:她真是够正能量的!

或许是受年轻女人的影响,我跟着也掏出了二百块钱。这之后,邻座的旅客们也都纷纷地慷慨解囊,你二十他五十我一百地捐了起来,感动得这位老太太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磕头就像鸡叨米。

这时,列车员走过来,提示老太太收拾收拾东西做好下车准备,老太太诺诺答应着,却拉过小女孩一起跪下,要再给大伙磕个头,被坐在跟前的几个旅客拉住了。老太太一脸泪水地抽搭着,在一双双关切目光的护送下,一步三回头地下了车。等到下一站再停车时,年轻女人也下了车。下车前,她很洒脱地跟大伙挥了下手说:“我该下车了。”随即便消失在下车的旅客中了。这时,我突然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怎么就没打听一下她的姓名或者要一个她的联系方式呢?她可是我们车厢爱心捐献的发起人啊!这可好,即便她日后出现在我的某篇文章里,也只能以“一位正能量的漂亮女人”以冠之了。再就是她留在我脑海中的印象:飘逸的马尾辫,好看的瓜子脸,柔媚的大眼睛,细腻白皙的美丽肌肤······不过,她的名字却给我带来了许多美丽的遐想,因为,她的心地和外貌都是美丽的、温暖的,她的名字也一定会有着暖意融融的诗意般的迷人色彩吧。

我下了火车,又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总算到了M农场。宣传部长陈征举着“欢迎徐朋老师”的牌子早已等在那里了。他长得魁梧朴实,健谈热情。我们边走边看,边看边聊,看到什么就聊什么,感觉他这个人很好相处。

按级别,M农场大概等同于地方的乡镇,而实际上这个农场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迷你小城”,高楼林立,街道宽敞整洁,路旁有绿树鲜花陪衬;据说到了晚上更加美丽,一盏盏路灯,就像一株株盛开的玉兰花,与周边的各种彩灯交相辉映,五光十色,璀璨夺目,非常壮观。陈征豪情满满地说,这个农场场部的面貌原本跟地方乡镇没有太大差别,2009年前后,黑龙江垦区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造城”运动,仅仅三、四年时间,全垦区113个农场的场部全都在原址上建起了一座座现代化的美丽小城,就像变戏法似的。他还向我介绍说,现在他们农场各作业站几乎都成了空村落,村民们大多都搬到场部住楼了,只有在农忙时才回到原单位忙活几天;种地都是全程机械化,省工省力。

我说我想先采访一下你们场长,听说她也是大学生村官,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帮我安排一下。我还特别交代:受上级指派,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全方位报道你们农场近年来的经济建设和文明建设的双重成果。我想以大学生村官为切入点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人才统领时代的制高点;不管是抓经济还是抓文明,实际抓的都离不开人才,只有高学历高素质的人才队伍,才是咱们农场幸福指数的坚实保证和今后向更高更大目标迈进的希望。你说对吧?

“一定全力配合!”陈征朗声说道。但马上又搓着两只大手局促起来:“只是······只是场长出差明早才能回来。这样,吃完晚饭您先好好休息,明儿一早,我带您去她老父亲家等她,在她老父亲家里安排饭局,那里比场长本人家里宽敞。这也是场长在电话里安排好的。”

我欣然应允。

场长父亲家的楼房有八十多平米,收拾得干净利落。只可惜这么大的房屋只有她老父亲一个人居住。他的两任妻子都离开他了,一个是因为当时家里太穷,过不起日子,不得已改嫁他人;另一个是太过美貌,性子又刚烈,最终惨死于恶官的魔爪。场长的父亲说,自己有两个女儿,小女儿二凤师范毕业后在一个大城市留校任教,大女儿大凤大学毕业当了村官,三年后又顺利通过了公务员定向考试,任命为管理区主任,然后是科长、副场长,去年才升任农场场长。场长的父亲还告诉我说,他的大女儿大凤外出考察一个什么致富项目,去了一个多星期了,一会儿就回来。他还说大凤是个孝顺孩子,结婚后非要让他搬过去住,他坚决不同意,主要是怕给他们小两口添麻烦。大凤放心不下,得空就往他这里跑,有什么好吃好喝的,总忘不了给他带上一份儿。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场长父亲说:“是大凤回来了。”说着就过去开门。

门开了,一个年轻女人亭亭玉立地出现在我的面前:飘逸的马尾辫,好看的瓜子脸,柔媚的大眼睛,细腻白皙的美丽肌肤······左肩上还挎着一个我很眼熟的乳白色坤包。我顿时一愣:“是你······”大凤也是一脸的惊讶,显然,那一刻,她也认出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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