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人生目标与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分不开的。出人头地,报效祖国,应该是绝大部分少年郎读书时最朴素的梦想。只不过,有些人在实现梦想的过程中止步了,这属于自我选择,无所谓对错。还有一些人实现了梦想的第一步,然后呢?是声色犬马还是达济天下或是自我修行、独善其身,则是他在社会成长过程中产生的变化。
我自幼酷爱读那些“无用之书”,也曾年少轻狂并对未来充满向往与困惑。未来是什么?那时并不清楚。我只是坚信我的未来会精彩,我要让这段人生值得。
执着于完美人生的人,其实都略偏执,能真正去理解且三观相合的人自然更少。对于友情的苛刻与不强求,伴随着我的人生。我爱诗词,爱白乐天的《北窗三友》,也许是有感于白乐天人生中后期从达济天下到独善其身的思想转变;也许是羡慕白乐天、元微之、崔玄亮的三友酣畅之情。《三州唱和集》虽已失传,但《池上篇》那种“有书有酒、有歌有弦”的惬意生活早已走进了我的梦境与现实中。
朋友不在多,只要是挚友。东远去世前,他住的小屋子是我们固定几人常聚的地点。
记得也是一个冬夜,我和秋然在东远家楼下小饭店里买了几个现成的热菜,带着一瓶酒,上了楼。
“最近西红柿的市场价格很高啊!”东远看着带来的一份西红柿炒鸡蛋说道。
“哦,何以见得?”秋然一脸的茫然。
“这份西红柿炒鸡蛋根本看不到什么西红柿啊,很反常,你们不觉得吗?饭店做菜,肯定是什么菜便宜,就会尽量多放。平时都是不容易看到太多鸡蛋,今天突然全是鸡蛋,一定是市场上鸡蛋的价格低于了西红柿。”东远解释道。
“未出家门,一眼便知城市菜价起伏,大材啊。出个良策稳定下物价吧。”我笑着说。
“我还是写诗画画吧。虽是糙手,偏偏独爱君子四艺,一介病夫就不出家门乱指乾坤啦。”东远自嘲道。
我们的小聚很简单,也很温馨。“琴罢辄举酒,酒罢辄吟诗。三友递相引,循环无已时。”这段诗常常被我拿来当作劝酒词。“是,你好琴,秋然好酒,我就当那个好诗之人三友对三友吧。”东远大笑道。其实,东远身体不好,医生不让他多喝酒,我也不善多饮,只有秋然喜欢小酌上几杯。如何“递相引”,不坏了雅兴呢?我与东远共同想了一个方法:几杯酒过后,我俩再改成以米醋代酒继续与秋然兄觥筹交错。细细品之,这醋,一样是美酒。
秋然就喜欢酒后的那三分醉意,那时的他,少了几分常带的拘谨,多了份洒脱和快意。望着窗外,无需冥思苦想的创作,诗随着他的情绪流淌而出:“山马横挥斥,不疑老复丁。烁苍颜色好,将露翠酡凝。能赏高怀古,推杯满座应。忽尔嗟伤逝,临池见落星。”
他的诗词,浪漫中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感伤,我与东远都能感受。“临溪悦流水,观山喜落霞。江湖好风月,东篱种菊花。”是东远随后与他的应和。我们不仅仅是琴、诗、酒这北窗三友,更是相互理解、相互鼓励并相互支撑的灵魂之友。
酒罢,至书房。大家谈史聊哲,琴诗相和。此时的我沉浸在此刻的欢愉,也深深思考着未来的路。东远兄敏锐地观察到了我略显低落的情绪,随即挥毫写下了一幅楹联“茅屋永日待高隐,苍树衔云有凤仪”送给了我。
是的,无需言语地沟通,一切都在我们相互赠予的诗词里。如今,我只能用自己的文字记下那段联床风雨的日子,写下“山风空扰梦,月下遍寻他。旧日屋檐下,无蝶再恋花。”去记录那永远不会忘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