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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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黄河边上的“手写画师”
太阳刚刚从浑黄的水面升起，马上任老人就已经来到黄河西边的浮桥旁边，打开自己自己制作的画架，在老榕树下，开始新的一天的绘画工作。老马已经七十岁了，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穿着破旧的唐装，瘦骨嶙峋高高的个子，一双深邃的大眼充满艺术与的神情。老马的画布是自己制作的，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白布，可是仔细看去，和白布又有所不同。老马的颜料是自己研制而成的，他每天收工后，就会去黄河湿地寻找自己认为最好的颜料辅料采摘回去，放在自己那个紫色的陶罐里开始煮熬颜料。时间成色，都是老马自己掌握。熬出来的颜料自然的朴实，有纯天然的浓香。
每年端午节前，是老马最忙碌的时候。传统的风俗，端午节的前夕，姥姥要给第一年过端午节的孩子送去五毒兜兜褂。花五毒褂就是老马的强项。没有画笔，没有买的颜料，在一块大小适宜的黄色布块上，老马当着客户的面，就用自己的十指，调配着各种颜料，不一会儿，五毒褂就画好了。客户们认为老马画得五毒褂最好，所以，豫鲁两省的村民，都会来这里找老马画五毒褂。
除了画画，老马的字也相当好。老马的字是自己所谓的马体，独具风格。画完五毒褂，就会在小褂的下边，写上“河西山人马上任”。豫鲁两省的百姓认为，这几个字就避邪，就是开过光的五毒褂。据说，来这里画五毒褂的人要拿着身份证，老马害怕人家拿着自己画的五毒褂倒卖。老马对人说：“画这个东西就是图个吉利。”
黄河边上河东河西的老百姓，都知道浮桥旁边有一个用手画画的老人，他的名字叫马上任，大家习惯叫他“老马”。老马画画不用画笔，就用自己的手指画，画得栩栩如生。老马的画的颜料都是自己研制的。其实，老马只是继承了父亲的手艺，父亲继承了爷爷的手艺。马家以前画年画，现在年画都用印刷的了，马上任只好在黄河边上，自己摆摊卖画。
【二】黄河滩里的“义务护鸟员”
老马的家就在马占村的东头，就是日夜不息滚滚北流的黄河。黄河来到这里，就成了悬河，河床高出地面十多米，被牢固的黄河大堤禁锢着。大堤的西边，就是一望无际的滩区。每年春天，这里就是候鸟迁徙的必经之地，有白天鹅，有野鸭，还有稀有动物大鸨。美丽的黄河湿地给路过的鸟儿提供了天然的粮仓，但是也给这里捕猎野生动物的人们提供了机会。
马上任后来自动地承担起保护鸟类的任务。每天夜晚，他开始巡逻，拿着手电筒，在广袤滩区巡护着无辜的鸟儿们，预防那些偷猎的人。他和他们的环保志愿者组成了民间环保组织——绿色未来环保协会，老马就是一个义务护鸟员。
夜里巡滩区，白天老马就在浮桥旁边，开始自己的绘画。来往的车辆和人员，大部分好奇地驻步观看老马的画。这时候的老马，在自制的画布上，开始画天鹅，画白鹤，画大鸨，画大雁。老马会用自己的双手在画布上作画，老马的手就成了画笔。修长的打手，灵活的变幻，一只只活灵活现的鸟儿就跃然画布上。老马会在画布上写上保护鸟类的文字，然后会落款——河西山人马上任，最后还会盖上自己的镌刻。
宣传绿色环保的画，老马是免费的。因此，这个时候的老马又开始忙碌起来。人们排着队来领老马的画，老马实在忙不过来了，要求所有领画的人，要陪自己巡逻黄河滩。这个要求不过分，可是来领画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
【三】名副其实的“民间艺术家”
老马的手工画很快就有了小名气，老马的马体字也开始被大家接受。黄河旅游区在这里开始了，外来的人们开始对老马的手工画感兴趣了。老马对外人说这是手艺，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是艺术。老马的儿女们已经不稀罕老马的手艺了，他们开始做生意。老马觉得自己这个手艺要在自己这一代绝迹了。
老马的画不会褪色，因为这是老马在黄河滩区自己选的颜料，这是自然的颜料。黄河滩区湿地，有丰富的物种，有取之不尽的颜料。老马知道哪种植物是熬什么颜色最要的辅料，哪些植物是熬颜色的最好的颜料。没有化学成分，没有先进的工艺，从父亲那里，老马学会了颜料的熬制和调制。这是马家画师的绝招。
我去老马家，看到了老马院子里的那个陶罐，看到了老马家里墙上贴的一些奖状。老马立即从自己的箱里，拿出了各种各样的证书。我才看到，老马的手工画，已经被批准为“非物质文化保护项目”。他就是“非物质文化”的传承人。满墙的奖状，成摞的证书，却没有得到孩子们的认可。
儿子说：“要那些东西管用吗？能当饥还是能解渴？”老伴说：“他已经入魔了，可是孩子们不稀罕。”是的，老马做着别人以为毫无意义的事情，可是老马看了看自己的画，指了指自己的门画：“你看看，这些画都是我手画的，跟新的一样。”是啊，老马家的门画、年画，依旧是自己亲手画的，不只是自己家里，亲戚邻居每到年关的时候，老马都会送去自己的年画。老马苦笑地说：“没人买，送可以吧？起码，在我这一辈子，我这手艺不会瞎。”
老马的苦笑，让我感到了很多无奈。老马说：“按照祖传，我们这个手艺传男不传女。可是我家男女都不稀罕了。只要有人想学，我就改改祖上的规矩，外姓人我也传。”
【四】老马的坚持和传承
老马收徒弟的消息在县里传开了，老马收徒弟的消息在电视台上播出了，可是确实没人来这里咨询。老马的画摊上依旧冷冷静静，黄河滩区黄河岸边，老马依旧自己一个人在坚持。我看到老马的画布是那么的淳朴，我看到老马的画工是那么的精细。老马的收费项目很少，除了每年的五毒褂，就是很少的家庭祝。我们这里的人每年春节的时候，都要在自己家里挂上写有祖先的排位的画布，这个地方叫祝。老马是这个地方画祝的最好的画师。虽然现在开始有水印的画祝，但是豫鲁两省的百姓，还是喜欢来找老马画祝。
老马画的祝构思新颖、立意别具一格，他不但负责画祝，而且还负责誊写祝。老马的小楷非常清秀，在洁白的画布上，写上去就像是印上的一样。只是老马画祝，不会留下自己的落款。
老马的另一单生意就是画钟馗的画像。来这里买画的人不叫买，是请。大家都有这个风俗，说是请了马家画的钟馗爷爷最灵验。老马画的钟馗画栩栩如生，他拿到的小鬼，塞到嘴里吃的时候，嘴里的血滴似乎就是真实的。
老马不是画家，老马没有参加什么协会，书画家协会没有老马的名字。说到老马，画家们会说：“一个很不错的画师。”没人认可老马的画，他的画就是画画五毒褂，画一画钟馗，那些都是用来辟邪的，是封建迷信。还有那些祝，在画家眼里，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
老马还画滩区的鸟、滩区的湿地、黄河滩区的天，这些画只有免费赠送，人家才会接受。我见过老马画的天鹅、美丽的天鹅，绒绒的羽毛清晰可见，洁白的身姿似乎要飞出来。外行的我是在看不出老马的画有什么缺陷，比起名人大家来，我觉得老马的画更贴近实际。
老马没有招来徒弟，每天凌晨，早早地背着画架，去浮桥边坚守了。
【五】神话传话与老马
在黄河两岸，有一个传说：清朝时一个姓马的书生，上京赶考，路过这里，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无聊的他在地上画了一只大老虎。赶考三年，名落孙山。回来路过这里，听到这里出现大老虎的说法，祸害了很多人。书生听后，看到自己画的老虎依旧在，就用脚蹉掉了，从此老虎没有了。
无论是神话还是传说，黄河两岸的人都知道和马家有关系。马上任是马家画师最后一代传人了，因为马上任的画是用自己的颜料画成的，所以没人类比，没人模拟。他依旧每年端午前忙碌一阵，依旧每年春节前忙碌一阵，他的画依旧在豫鲁两省的民间流传。
直到笔者截稿，老马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徒弟。老马说，自己的手艺不想失传。直到昨夜，老马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他的小女儿喜欢他的画了，并且想学画画。
祝福马上任，好好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小女儿！祝福马上任，希望他的手艺永久不失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