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古老的河流,它流淌在人们的身边,不知道流到哪里,但是涓涓不息。在河流的沿途有几个同样不知名的村子,沿着河道存在着,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但是这里的人们休养生息,以河边的田地为生,安分守己,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奢想。大家都遵循着一个古老的风俗,那就是以农为荣、以商为耻。凡是安分守己种田的人,都是正儿八经的人,受到这些村民的尊重。这么多年,相安无事,生活就像这条河流的流水一样那么的平静,可居然泛起了涟漪。
问题就出在大嘴身上,大嘴就是住在这个村的人,大嘴的嘴特别大,这让这些人根本看不惯了。这个地方的人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嘴,于是大家开始就怀疑这个大嘴的来历。最让这些村民们不能容忍的是,大嘴长大后竟然不种地了,这是全体村民所鄙视的。大嘴不种地的消息在整个小河流域传开了,所以这个地区的人都声讨这个不务正业的人。
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大嘴这辈子肯定没有出息。安安分分种地,这是祖辈的本分,大嘴违背了村里人的本分,所有村里的人都开始和大嘴划清界限。
大嘴自己的家就在小河岸边,小河流水从大嘴家门口经过,大嘴坐在河边的一棵杨树下看书。大嘴喜欢抱着很厚的一本书在杨树下读,下地的人看着大嘴在那里看书,都非常地鄙视他。他们远远地看着大嘴,猜想,大嘴这辈子肯定不会娶到媳妇的,他没有生活的能力,一定会活活饿死在杨树下的!
和大嘴做邻居的虎叔感到非常气愤,邮递员竟然在门前叫大嘴的名字。虎叔在门缝里偷偷看,邮递员递给大嘴一个汇款单。什么人给大嘴汇款呢,他的父母都去世了,他的亲戚朋友已经和他划清界限了。
虎叔看得很明白,大嘴除了得到了汇款单,还收到了一个小邮包。以后,虎叔就看到大嘴隔几天就会收到汇款单。
小河沿岸的人从来不和汇款单打交道,大嘴竟然有自己的汇款单,他不干活却有人给他汇款。在电影里看到那些特务都是这么得到经费的,虎叔是农会出身的人,觉得问题非常严重,他便找到了支书,和支书研究了一晚上,觉得这个大嘴有很大的嫌疑。他们第二天一大早就找到了派出所长,汇报了这个严重的事实。
中午,几名警察来村里了,直接去了大嘴家,村里的人都幸灾乐祸地围拢过去,希望大嘴被警察抓走,这样才会大快人心。
让人纳闷的是,警察并没有带走大嘴,只见大嘴和警察说说笑笑地走出院子,临走的时候,警察还给大嘴敬了个礼。大家一个个面面相觑,难以理解为什么警察不抓走大嘴?
虎叔家的闺女虎妞在省城读书,毕业后就分配在乡里的中学教书。虎妞是沿河两岸第一个吃国家粮食的人,长得也洋气,虎叔逢人就夸她,发誓要给虎妞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必须是端国家饭碗的人。
警察没有抓大嘴,但是却在几天后突然抓走了村子几个赌博的人,这让村里人更加不理解,农闲的时候赌博是大家的一个习惯,也是沿河两岸的风俗,大家没事坐在一起搓几把麻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怎么警察就抓了呢?是谁报告了警察呢?村里人都把目光对准了大嘴,除了大嘴,没有第二个怀疑对象。大家觉得大嘴就是警察的线人,不然警察怎么知道大家在哪里打麻将呢?
被抓的人回来了,每人都交了罚款,这让人很不舒服,这个罚款可是几亩地的收成呀!大家把仇恨的目光都对准了大嘴。
让虎叔感到气愤的是,虎妞竟然来到大杨树下和大嘴在一起有说有笑。虎叔看见了,拉着虎妞回到家里,怒气道:“你怎么和这个家伙在一起说话呢?”虎妞不解地看着父亲问:“怎么了?”虎叔阴沉着脸对虎妞说:“这个人就是人渣,不务正业,给警察当线人,是咱们村的公敌!”虎妞吃惊地看着虎叔说:“不会吧,人家是作家呀,还是省级会员。”虎叔说:“我知道他坐在家里不干正事,地里的活不干,那是正经人?”虎妞笑道:“爸,你不知道,人家可出名了,不种地不等于不务正业呀,我不是也不种地吗?”虎叔生气地对虎妞说:“你怎么和这种人相提并论呢,你是国家的人,他是个什么东西?”
虎妞不听虎叔的话,没事的时候就和大嘴在一起说笑,这个让虎叔很是担心。他找到了媒婆,托媒婆尽快给虎妞找对象。媒婆很快给虎妞找了一个在乡里当干部的对象,可是虎妞就是不见。她干脆地对虎叔说:“我已经喜欢上大嘴了,除了大嘴我谁都不嫁!”
虎叔听了,大骂虎妞不孝顺,当着虎妞的面喝了一瓶敌敌畏。虎叔被送到了医院,在医院洗了胃,养了半个月才出门,从此虎妞再也不敢和大嘴在一起了。
过了几天,支书家的花生被人偷了,大家看见大嘴在家里煮花生吃,于是大家都说是大嘴偷的,这一次,大嘴被警察带走了。虎叔带头在村里放了鞭炮,庆祝警察为村里除害,他们组织村民打着大鼓送了一面锦旗到了派出所。
所长很奇怪,看到虎叔带着村民给派出所送锦旗,忙问怎么回事,虎叔高兴地说:“你们把大嘴抓了呀,给我们村除了一害,我们来感谢你们呀!”所长听了哈哈大笑道:“不是那么回事,我们接到了举报,自然会调查询问,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证据是大嘴偷花生,他的花生是在自由市场买的。”虎叔有点泄气问:“他人呢,不是送监狱里了吗?”所长说:“人家没犯罪怎么送监狱呢。”
村里人都很泄气地回到了村里,看到大嘴门口停了一辆大卡车,大嘴正站在门口指挥人搬家,那些人从大嘴的屋里搬出很多书籍。大嘴看见大家走过来,忙给大家散香烟,“父老乡亲们,我在村里给大家招麻烦了,我现在搬到城里去住了。我家就在城里的别墅区第一个胡同第一家,大家去城里的时候,一定要来家里坐坐呀!”
村里人都不屑地看着大嘴,他的香烟大家都不接,看着大嘴尴尬的样子,大家觉得很解气。大嘴忙完了,锁住了自己的院门,坐着车离开了。
车子开到大杨树底下的时候,大嘴下了车,站在大杨树底下站了很久。有人发现,在村口的树林里,虎妞偷偷地看着大嘴离开。大嘴搬走半年的时候,虎妞就嫁给了那个乡干部,听说那个男人总打虎妞,虎妞总是躲在树林里独自哭泣。
大嘴搬走一年的时候,虎妞离婚了,因为那个男人在外边有女人了。那个男人当了大官,开始嫌弃虎妞太土气。虎妞在中学继续教书,没有什么变化,虎叔继续给女儿张罗对象,但是虎妞就是不和人家见面。
突然有一天大嘴回家了,大嘴是坐着小轿车回家的,跟大嘴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城里女人。村里人感到非常尴尬,这个城里女人竟然露着大腿,白花花的大腿在村里到处显摆,简直是有伤风俗,那些没出息的男人们的眼睛都被女人暴露的身体吸引了。
大嘴是来给父母办周年纪念日的,这个纪念日办得很排场,还请了省里的剧团唱戏,这是村里从来没有过的,小河两岸的人都来看戏。大嘴家在河岸旁开了大灶,所有看戏的人都管饭。大锅里煮着大肉,香喷喷地诱惑着所有的村民,都争先恐后来吃。
大嘴走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来送,大嘴和自己城里媳妇一起来到了那棵大杨树下,他们坐在那里,大嘴给媳妇讲述当年自己在这里读书的往事。
大嘴走了,大家看到电视里播出了电视剧,这电视剧就是大嘴写的,他们才知道,大嘴已经是著名的作家,还办了一家大公司。
过了一段日子,大嘴带着一些人来村里了,这些人要在这里办企业,这一次是县里领导陪着来的,看出来大嘴很受领导的尊重。
村里的人觉得大嘴确实是个能人,再也不认为大嘴是好吃懒做的人了,再也不认为不种地的人是懒人了。他们听了大嘴的话,把土地都转包给了外乡人,去了他的企业上班。
只有虎叔依然种着自己的田地。一天烈日炎炎的晌午,他突然中暑昏倒在了自己的田地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虎叔出殡的那一天,大嘴和自己城里的媳妇都来吊孝了,虎妞穿着重孝向大嘴拱手作揖,灵堂上的虎叔遗像看着,满脸的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