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家的后院，养了一匹马，那匹马可以说是瘦骨嶙峋，几乎是走不动的样子。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养着这样一匹老马，就在我家的后院，那个院子几乎没人知道。

我不喜欢这匹瘦马的原因，是因为它的存在，给我增加了任务，别人下学的时候，可以在一起玩游戏，可是我必须到地里给瘦马割草。并且父亲对草的种类挑选的非常严格，往往因为我不小心带回来不是父亲要的那些草，会接受严厉的惩罚。我有时候趁着父亲不在的时候，会溜进后院，看着那匹瘦马，觉得它活在世上，真的是多余。它既不能拉套，也不能驮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拖累。

我单独和瘦马在一起的时候，瘦马会漫不经心地看着我，一边有节奏地吃着我在地里给它弄来的青草，似乎并不在乎我的存在它总是那么漫不经心地嚼着青草，一点也不心急。我不知道这匹老马从哪里来，看着它单薄的身体上，似乎还打着阿拉伯数字，那尖凸的脊背上，隐约还留着马鞍留下的痕迹。我觉得这匹瘦马，并不是生产队下放的老马，那些老马一般到了这个年纪，都会被杀掉，作为社员们改善生活的副食品了。

这匹瘦马，显然已经在我家里停留很久了，除了我和父亲，大家都不知道瘦马的存在。瘦马这么坚强地生活下去，但是还是那么瘦，一直没有上膘。晚上的时候，父亲牵着它进了柴房，那是一间废弃的房子，里边除了瘦马，还堆积着一些杂物。我有时候惊奇地发现了另外一个秘密，那就是在柴房里，发现了一个破旧的马鞍。马鞍似乎很久没用了，但是似乎珍藏了很久。

瘦马，马鞍，柴房，后院，这个时期，这段历史，似乎已经成为我那时记忆。

我记得非常清楚，一天夜里，我被后院的动静惊醒。悄悄地摸到后院里，那时候月色很亮，我突然看到后院里一个穿着灰色军装的人，这种军装只有在电影和小画册里看到。那穿着灰色军装的人，拉着瘦马在院子里，把那个旧马鞍套在马背上，然后飞身上马。

瘦马立即精神起来，开始哕哕地叫起来，他们在后院里飞快地转圈。最后，军人从马上下来，抚摸着瘦马，似乎看到他在流泪。我看明白了，那穿着灰色军装的就是父亲。我不敢惊动父亲，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后来我们家的瘦马不见了，我也没有割草的任务。，有一次学校组织爱国主义教育，我们去博物馆参观，竟然看到了父亲和那匹瘦马的照片。从讲解员那里，我才知道父亲当年是中原地区八路军黑马团的战士，他那匹战马和自己一起退役的。他来到了我们村，也带来了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