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

秋的坟就埋在土岗下边，如果不注意这座土坟已经和土岗分不清楚了。玲蹲下身来从自己带来的提包内取出很多冥币，把冥币放在地上，然后画了个半圈，把冥币点燃起来，把一些纸叠的棉衣放入火堆内。

看着前面的这座荒芜的土堆，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秋就在里边。

突然，四周传来哭声，响起了鞭炮的声音。她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她似乎有些失望，开始往回返。走到半道迎面走来一个老太婆，老太婆拄着拐杖，步子蹒跚，路过一个小土岗的时候，经过好几次努力怎么也上不上去了，老太婆有点失望扔下了拐杖，开始一步步的往上爬。玲马上跑了过去捡起了拐杖，她把拐杖递到老太婆的手里，搀扶着老太婆慢慢往上走着。

终于爬到岗上的时候，老太婆站住了。她手里拿着一沓纸钱，还拿着一些纸棉衣。她摇了摇头，朝玲挥了挥手，然后一个人蹒跚着向前走去。

看着一座座坟墓，她的心在绞痛。这是一个悲伤的日子，人们都来到荒郊野外，在一座座坟前祭奠着自己最亲爱的人。阴阳两隔，寄托哀思。

假如真的有灵魂，假如真的有阴曹地府，假如真的有一个冥冥世界，秋是不是真的会在那里？他真的能够安心躺在那里吗？她清楚，他不会安心的。他还回到那个村子里吗？他还会没日没夜的工作吗？为了水库，为了改变农田，为了一家一户，他这个支部书记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玲成天劝他跟自己回城里去，秋摇了摇头说：“这个村子不脱贫，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那年冬天她亲手给秋缝制了棉衣，衣服做好的时候秋已经准备出发了。她亲自给他穿上了衣服，来了一次紧紧的拥抱。

谁也不会想到秋会一去不复返。她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匆匆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秋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秋睡了，这是他当第一书记睡得最安静的时候。

在她回忆秋的时候，老太婆回来了。她和老太婆一起返回，路上老太婆一直絮絮叨叨的，“说好了的，那年春节他们就结婚；说好了的，他们单位马上让他回来；说好了的，他们一起去看婚房。一切都是说好了的，但是都没有兑现……”

听着老太婆的话，玲突然控制不住了，她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老太太有点手足无措，她弯下腰对玲说：“闺女，闺女，咋啦？”

玲慢慢地平复了悲伤的情绪，站了起来看了看老太婆，老太婆的脸爬满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刻着岁月的沧桑。

老太婆拉着玲的手开始给她讲故事，讲一个女人厮守终身的故事，讲一个爱情没有结尾的故事。

“每年寒衣节我都来，我给他送衣服，天要冷了，不给他送衣服，他在那边会冷的。我知道他在那边等着我，每年寒衣节前几天他都会给我托梦。你还不知道吧？我的男人就是为了解放这个地方牺牲的，他一个人带着一个排整整打了三天三夜呀，三十多个人都死了……”老太婆的眼里流出了两行浑浊的老泪……

老太婆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缓缓站起来看了看玲默默地蹒跚着走了。玲看着老太婆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堵。这时手机铃又响了，她看了看手机屏幕还是那个号码，这个人一直坚持不懈地给她打电话，但是她从没有接过。有一种意识让她觉得，接了那个电话就是意味着背叛，接了这个电话就对不起秋。

在昨夜她梦见了秋，他们在公园里散步，秋告诉她：“我现在很安静，没有负担，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玲笑着说：“你担心啥，我现在很好的。”秋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吧，不要老纠结过去，你应该有新的生活，因为你还很年轻。”秋离开她的时候，她似乎有一种诀别的感觉。

时间已经不早了，西边的天空出现了鲜红色的彩云。她沿着小路走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她顿时觉得这些东西都很熟悉，这都是秋的成绩。原来这个地方都是荒地无人问津，几年后这里就变成了商品粮田。她似乎看见秋正朝着自己微笑着。

这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她拿起了手机，看了看身后的小路，她觉得是时候该接手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