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花

玲花刚刚进村的时候，从来不说话，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不敢看人。她穿着方格布衫，留着一个小马刷。玲花很漂亮，大家都夸玲花是村里最漂亮的媳妇。老奎不舍得让玲花干活，自己到地里干活的时候，让玲花坐在地头的杨树凉下看书。玲花自己看书，看着看着就开始流泪。玲花望着远方的天空，她就像天上的白云那么漂亮。

我开始以为玲花是老奎的女儿，的确就是老奎的女儿。但是大家都说她是老奎的媳妇。不可思议。老奎那么大了，为什么玲花会嫁给老奎？老奎又老又丑，说话还结巴，头上老是留着脓血，让人看起来就恶心。后来我后来我知道玲花是山里姑娘，老奎花了大价钱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玲花似乎不会笑，也不和大家在一起。那时候我刚刚高中毕业，在家里没有事做。生产队派我护秋。我在离村里很远的花生地护秋。没事的时候，就拿出自己的笛子，吹一曲优美的小放牛。到了晚上，我一个人在夜里看地。陪着皎洁的月亮，顶着明亮的星星。一个人沐浴在庄稼淳淳浓香里。

花生地的南边，就是我们村的池塘。我喜欢在人静的时候，到池塘里洗澡。美丽的池塘，在静静的夏夜里，显得格外的静谧。那是十五的一个夜晚吧，月儿更圆，花儿更美，池塘里更安静。我走过去时，听到了池塘里水的声音。我悄悄地走到池塘边的时候，一下子惊呆了。我好似回到了天仙配的传说中。池塘里有一位美丽的少女，用清辙的池塘水往自己洁白的身体上撩水。我的呼吸顿时停住了，世界空气开始凝固，夜里安静的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对方似乎也呆住了。

那是一个特别美好的夏夜。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玲花。玲花会笑，她的笑容特别迷人。我还知道那一夜前边，玲花依旧是处女。玲花高兴了，在村里，她开始唱歌，开始和大家一起来往。大家还发现，玲花还会一手很好的绣花手艺。姑娘媳妇们都和玲花学绣花，然后拿到城里外贸公司卖钱。玲花的笑声特别的好听，就像清脆的银铃。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我的看地的天棚上，会有一个美丽的姑娘陪伴着我。我们一起吹笛，一起聊天。玲花告诉我他们家乡的山多美，他们家乡的水多清。玲花的妈妈和爸爸因为矿难死去了。玲花是孤儿。

雨夜，我们相偎在一起，做着相同的梦。但是外边的雷声把我们惊醒，外边的吵闹声把我们惊醒。草庵外边，簇拥很多拿着火把的乡亲。老奎拿着大棍，把我打的在地上打滚。玲花趴在我身上，不让我受苦。

那个年月，偷情的我们收到的最严厉惩罚就是游街。我们五花大绑，在四村五街到处游街。玲花美丽的脖子上，挂了一双破鞋。玲花哭啊，人们没有同情。批斗会上，玲花被扒光衣服。老奎去了，拿着斧头，要和那些人拼命。

老奎领着玲花走了，村里安静了。恢复高考了。我把自己的怨气，用到复习功课上了。那一年，我们县出了一个高考状元，那就是我。全村为我高兴，父亲摆了一大排酒席答谢乡亲们。四年大学，我分配到一所中学当教师。很快十几年过去了，结婚，生子，已经忘去了过去那段往事。后来，我进入司法界，当了一名民事法庭的庭长，开始接触很多案件。

我一次询问当事人的时候，一下子惊呆了。是玲花。玲花已经三十多岁了，但依旧还是那么有风韵。这是我接触到最普通离婚案件。但是我申请了回避。玲花哭了。这次玲花用哀怨的目光看着我。我对玲花说：“按照法律，我必须回避。”

玲花说：“我是对你说，我们的儿子考上大学了。”

那次离婚，我只见到玲花，没见到老奎，也没见到玲花所说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