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麦黄杏熟了,杏儿长满了屋后的杏树上,和连着我家院地的麦地,就是一个金黄的世界。我家的这棵杏树,每到麦稍黄的时候,杏儿就开始成熟。老树上就开始结满杏儿,枝条被压的弯弯的,有的地方,伸手可得。杏儿的甜味老远地可以闻到,杏儿的黄色老远地就可以看到。我们家的杏树就是那么地骄傲。老远的人们就会提着篮子,到我家买杏儿。我们家的杏儿又大又黄,很讨人喜欢。这棵树也是我们那时候的收入,一棵树可以卖几十块钱的收入。不要小看那几十块钱的收入,那可是我那时候上学学费和家庭买盐的保证。所以,我们家对这棵杏树十分珍贵。
非常清楚地记得。父亲在社员会上和人家争吵。父亲是有名的红脸汉,谁也不在乎。人们都说父亲是八路军出身,打过日本,参加过解放太原的战役。要不是偷偷地从野战医院跑回家,说不定现在是吃国家粮食的人。所以父亲什么都不怕,一个人和很多人吵架。后来我知道了,生产队要把我们家的麦黄杏树充公。父亲急了,要和他们拼命。可是我们家还是没有保住这颗麦黄杏树。这课杏树终于成为别人管理的杏树。
这一年,麦黄杏树已经长满了杏儿。父亲伤心地看着那些金黄色的杏儿,和我讲述了自己不幸的童年。父亲很早就没有了父母,很小成为孤儿。十三岁那年,一个人去山西学艺。跟着师傅学习做笼。一次被日本人抓兵抓走。就是给日本人嫁接杏树。为了逃避日本人的奴役,父亲几次从日本人那里逃跑,最后终于找到了八路军。父亲和八路军在中条山开始抗日。日本投降后,就开始和阎锡山打仗。经历了九死一生,在解放太原的战役中,父亲的连队只剩下三个人。在野战医院,父亲听说家乡解放了,他悄悄地离开医院,回到了家乡。
后来听老人说,父亲回到家里的时候,穿着一身的灰布军装。很多人还围着父亲看呢。父亲没有带回来什么东西,就带回家一棵杏树,这棵杏树就是麦黄杏。杏树很快结果。而且都是每年麦稍黄的时候,杏树上的杏儿就开始成熟。
想不到,这棵杏树会成为别人家的,父亲很伤心。父亲伤心的时候,就会给我们讲他当兵的故事。父亲的故事很朴实的。我们很奇怪,如果父亲不从野战医院离开,如果父亲继续留在部队南下,如果,很多如果。但是很多现实都是没有如果,就像这课老树一样,如果没有成为别人家的,我们家就会沉浸在丰收的快乐中。
那一年,我的学费是借的,那一年,父亲开始偷偷地挑着挑子下乡,给人家修理笼,开始耍手艺。很多人会提意见,大队的人也找父亲。我看见过父亲拿着罗刀,眼睛都红了。大家都知道父亲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人,父亲是杀过日本人的人。大队的人都赶紧躲开了。为了消除影响,大队和小队的人在一起研究了几个晚上。终于找到了折中方案。那就是把杏树承包给我们家,前提是父亲不去搞资本主义。我看见大队革委会主任和父亲谈话,父亲睁大眼睛:“他娘的,我耍个手艺就是资本主义了?”革委会主任是父亲的徒弟,费劲很多劲,终于把父亲说服。
杏树终于回到我们家了,父亲很高兴,带着我到河里挑水,给杏树浇灌。杏树似乎已经知道回到了我家,那年春天,开的花特别多,一树的杏花特别鲜艳,到了麦稍黄的时候,我们家的杏树上的杏儿也开始成熟,一树的杏儿,格外的喜人。开园的时候,父亲买来了一把火鞭,在杏树的不远处,点燃了火鞭,立即招惹来很多和我一样的小孩子。父亲摘下来很多杏儿,分发给这些孩子们。大家兴奋地在杏树下欢跳。
杏树从此以后再也没用离开我们,父亲会和自己的同伴们在杏树下讲自己当兵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