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小语
每个午后,落日从这些高大的楼房夹缝中泻落,尘埃在亮丽的光线中跳舞,宛如活泼调皮的音符。那些巨大的阴影中弥漫着青苔苍翠的味道,小孩就在这荫凉的庇护中尽情玩耍,而老人们在石凳上相聊甚欢,间或有爽朗的笑声。夕阳静静地滑落,带着它金子般的光环和朴素的温暖,将大片暮色传播开来。
在渭北高原蜿蜒的丘陵地带,我喜欢独步于山间小径,沐着泉声,听着风鸣,静静注视这演绎光影的魔术大师。
对于落日,印象中它总是明亮的金黄色,易安居士的一句“落日熔金”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更有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惊绝千古,在落日余晖的斑斓的色彩中,霞光浸透云层的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如同亮丽激扬的交响乐。只可惜北方缺少浩渺的烟水,便难以参透“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妙境了。
或许是落日印象早已在人们耳目中根深蒂固的原因,古今绘画大师,特别是与光有直接渊源的西方绘画,对于落日却很少正面描绘。凡高、莫奈、雷诺阿都是光影大师,然而,在他们跳跃笔触下的景物变得那样飘忽和不可琢磨。国画虽有高妙的意境,又难表现特定环境下的光影气氛。我有点怀疑艺术的伟大了,也许自然界便是最高明的艺术家。
冬天,落日像一颗滚圆的大火球,没有一丝光芒,它沉甸甸地悬浮在近处的山岚上,伸手可及,也许是薄暮,使它昔日的峥嵘的光环消失殆尽,变得那样冷漠、沉寂。
古今文人皆好借物抒怀,落日往往被寓以人的晚年时光。古人更喜营造一种萧条、凄凉的意境,“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西风残照”,大都渲染着一种悲壮消极的情结。我却不以悲壮为至美,因为至真至美的往往都须返朴归真,我更惊叹于这消逝中的宁静和肃穆。
艺术至高境界谓之空灵,这便是大自然之空灵吧。一代伟人许是对此发出感慨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这不期而遇的落日,是哲人的一语,诗人的一笔,是天地间信手挥洒的唐诗宋词?
世间万物,均难免从浮华到消亡的轮回,如月缺花残,生老病死。古人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凡有此感慨之人,大约是洞悉了世间万物变化之机理,天地万物生息之根源,因而对生命中的每一刻才能泰然处之。如泰翁诗句那样“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便是对生命最高的解读了。
原载《陕西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