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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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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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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镇吴山访古

宝鸡西镇吴山并不像历史上那样声名显赫,近年来在游客中却小有口碑。今夏小暑第二天,便乘兴前来踏寻胜迹,寻幽访古。进得山来,但觉耳根清净,谷风习习,鸟鸣嘤嘤;放眼望去,浓密的植被把群山的每个凹凸起伏都装扮上翠色欲滴的外衣,千嶂万壑的叶子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像粼粼碧波的水面。那时候,心境一下子从纷繁忙乱的都市生活中得到片刻舒缓。

山门是一色赭黄的飞角重檐门楼,门楣匾额上以红底金字大书“五峰挺秀”。据说吴山有峻峰十七座,而以会仙峰、灵应峰、镇西峰、大贤峰、望辇峰五峰最为险峻挺拔;五峰之中,镇西峰位于其余四峰之中,一枝独秀,为群峰之冠;历代帝王赐封吴山之号,即为此峰。康熙皇帝曾御题“五峰挺秀”金匾一面,使其名满天下。《山海经》注解云:“吴山之峰,秀出云霄,山顶相捍,其位西方,故曰西镇。”

原来中国名山历来有五岳五镇之分,岳为国之名山,镇乃一方名山。五岳自不必细说,五镇却值得一提。五镇者,东镇沂山、西镇吴山、中镇霍山、南镇会稽山、北镇医巫闾山。镇有安定一方之义,故得名西镇者,殊非寻常之地可得也。乾隆皇帝在《敕修陕西通志》将华山、吴山并称为陕西名山列于卷首,享有“二华同高”之誉。东周时,秦灵公就在吴山之阳设坛祭祀黄炎二帝;秦并天下后,秦始皇在此封禅;其后,历代皇族、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入山祭拜观光者络绎不绝。据可考资料记载,山中原有卸香亭、仰止亭、漱玉亭、啸月亭、望海亭、依云楼、珍珠娘娘庙等;向东五里处,有建于隋开皇年间的吴岳庙,三进院落,画栋飞檐,气势非凡;庙前有铁铸旗杆一对,高约三丈,上悬铁吊牌两面,右书“万古英灵生北斗”,左书“五峰浩气镇西天”。除众多庙宇外,吴山素有“小碑林”之称,保留历代碑刻近百通。庙前原立小碑一通,碑阴铸有“唐敬德监修吴山庙,听盐三石六斗七升”字样。尤以文人题咏及《吴山全景图》碑闻名。宋人李复的一首 《自吴岳归》可以窥得昔日吴山之一斑,诗云:

鸣凤冈边路,秋风动夕岚。

层云依绝壁,独鸟下空潭。

畴昔经行惯,重来委曲谙。

试寻遗墨在,投策访僧龛。

如今,这些古迹遗物早已损毁在历史的尘烟中,昔日“鸿蒙宝气”、“五峰挺秀”、“晴岩飞雨”之摩崖刻石,虽依稀可辨,而仅存的两座明代五脊古庙,则令此山风光不再,大有萧瑟颓败之相。今人大多不知吴山为何地,皆因名山多得目不暇接;文人墨客难得一顾,皆因山中名人踪迹尽失,莫如去终南、太白寻仙访道,尚可聊以慰籍。2000年以来,当地政府斥资1200万元,重建以五峰景区为主,含滴水观音、影视基地、吴山老庙、千年栗林、真人洞、黑虎殿、灵官殿、栖霞岛等三十多个项目在内的综合性旅游景点;至此,吴山得以重焕昔日风采。

沿着峭壁上新修的铁栏木板台阶向上攀登,两旁山坡满是密密匝匝、各式各样的野生乔木、灌木。朴树把虬曲交纵的枝条像手臂那样舒展到了台阶中间,细叶榕则如极尽媚态的印度舞女,扭动着妖冶的腰肢;三叶衫的叶子更像一柄缩小版的棕榈叶子,又像一根放大版的孔雀翎毛;山葡萄树把旖旎弯曲的藤蔓,把那巴掌大的宽大叶片在风中微微摇摆着。乔木中有那些常见的黄栌、榉树、构树、大叶朴,更有较为稀有的天目木姜子。每一片叶子都汁肥叶嫩,展示着植物最健旺时节的色泽,让人不由得要驻足多看几眼。在那些高大的阔叶林木投下的遮天荫凉下,距离泥土最近的灌木也形成了一个浩大的阵营,由几组叶片组成三角形的半岛鳞毛蕨像一幅图案精美的刺绣;牛尾菜的叶脉尤其让人不可思议,是那种由叶柄到叶尖呈弧线分布的括号形状,这与大多数纵贯叶子中部的一条主叶脉的叶片大相径庭,是我平日里久居闹市坐井观天的结果,还是这些草木择地而栖之故?看着这些卑微而适彼乐土的植物,让我有了一些思考人生的短暂念头。

台阶迂回向上数百阶,便是吴山的第一景观“滴水观音”。这尊凿刻于一陡峭石壁上的巨幅观音像高达十余米,端坐莲台,仰观宇宙,俯察人生,气定神闲;右手持杨柳枝,左手的玉净瓶倾倒,瓶口朝前,正对着其下的观音池;据说盈水期间,崖壁上有一股细流飞泻洒落,正落进下方的观音池,观之如同观音大士以玉净瓶普施圣水,救济众生。池水清澈见底,游人们到此多以池水净手,或掬水饮之,以消病灾。

吴岳老庙是这座山的人脉所在。庙旁幽篁亭亭,香火袅袅。虽然正面朱漆红柱,雕梁画栋一新,然庙门的山墙和房顶的灰瓦显示,这是一座由近代建筑改建的小庙,并非古建风格。庙旁有一碑,记述(据字体所考,此碑亦为解放后所立):吴山庙宇始建于东汉,后历经修葺,止清代已成大建筑群。咸丰元年春,铸一铁钟镌铭记之。自唐至清,碑碣石刻百余通,书画名迹甚多……后遭文革十年浩劫,山貌全非云云。总之,那些远古的真迹均湮灭在时间和世事的沧桑中,今人又在那些遗址上面,依样画葫芦,再建一座,如此三番,古迹总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毁灭并复现。

复行千余阶,过了“王婆洞”,山势逐渐陡峭。游人多至“回心石”而归,我却按捺不住攀登的兴致,一直攀爬到栈道尽处。只见有数名背负物料的农民工徒步于烈日下,近旁有水泥、石子、钢筋、木料等建筑材料。同行者告知:这座山的旅游开发工程尚在进行中,这些农民工多来自四川,因吃苦肯干而深得业主赏识。恰逢午餐,农民工多蹲于山道树荫下,皆一人一碗,饭菜共用;务工者大多灰尘满身,面目黝黑,且年龄都在40岁以上。由此我想起李白《丁督护歌》中的一句:万人凿盘石,无由达江浒;白居易《观刈麦》中的一句: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至此访古的趣味顿感索然。

山下的栗树林,又将我的思绪还原到大自然的怀抱里,这些栗子树的主干纹皱褶开裂,形如一条条凸凹不平的断裂带,枝干虬曲苍劲如龙蛇,呈现出历经风雨沧桑而不老的气质。据考,最大树龄达293年。阔大的树叶则葱茏蓊郁,苍润如翡翠,在草地上投出一大片遮天的浓荫;一只只小绒球般的小栗果在叶子间探头张望。据《史记.封禅书》和《论语.八佾》记载,栗树曾为周人的“社木”,是社祭的神树;在人类最初采集渔猎与农耕文明时代,栗果作为人类的主要食物之一,为他们将养生息提供了重要的养分;时至今日,栗果依然不失为一种味美可口的佳果。《史记》中的太伯、仲雍,为避让王位而逃到吴山中隐居,倘若有这样一片栗树林相护,则夏可遮阴避雨,冬可收藏栗子以果腹,实为天不弃圣贤。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之,年龄越大,阅历越广,就会对历史遗物逐年产生一种患难与共的亲近感,因为古迹无非是在时间的催生下形成的,然而世间从来未曾有过历经万劫而不变的古迹。今人再造古迹,并非只是弥补历史遗留的缺憾,更多的是抱着一种传承延续的愿望,让历史的符号得以留存,让文化这一脉香火得以传之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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